火山盘膝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疑惑、不甘,却没有畏惧和愤怒。
“为什么?”
夜叉攥着刀,说:“见识!你窝在山上太久了,天天等着火魔教投喂,还想学文人读书、写书。别逗了,你是山贼,不练武、不变强,就什么都不是。而我,从外来者身上看到了全新的武功路数。招数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敌。”
火山略有恍然,垂下头,又抬起,眼中多了几分黯然,问:“为什么?”
“我委身于你,只是为了变强。”夜叉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火山拍着膝盖大笑:“哈哈!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累了,想歇歇。但怕你等级高了之后跑了,我就不让你变强。可是,你还是变强了。其实,错的不在你,而在我不思进取。”
“你进不进取,和我没关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拿你当过丈夫。”
火山依旧豁达,说:“师父说女人是蚀骨魔、销魂鬼,找女人只会令男人变弱。但老子不后悔!澹台瑶,你杀了我吧。”
夜叉点头,扬起刀,正要劈下。彪子忽然合身扑向夜叉:“老大,快服丹药。”
不管是武功还是等级,彪子都远不如夜叉。所以,夜叉瞥见是彪子,上身不动,抬脚踹在彪子面门,轻描淡写地把他踹落在地上。可彪子极有韧劲,落在地上之后,立马双手撑地,弹了起来,抱住夜叉的大腿:“服药啊!”
夜叉又羞又恼,刀仍点在火山胸口,屈肘撞在彪子后脑勺。由于是关节所在,力道虽然不大,但也让彪子一阵眩晕,圈着的双臂为之一松。夜叉趁机挣开彪子的环抱,膝盖顶住他的下颚,将他踹飞了出去。
谁知这彪子贼心不死,还正擦着土路倒滑,他就抠住嵌在土里的石块,仅靠着臂力刹住了身体。手脚并用,如一只壁虎,扑住夜叉的双脚。夜叉因为重心不稳,上身摇晃了一阵才重新立稳。她斥道:“彪子,你有点儿出息,抱女人腿还像男人嘛!”
火山看得心酸,也斥骂他说:“你真是个彪子,憨货,愣子!老子的家务事用得着你管嘛!”
“我的命是老大的,老大死了,我的命给谁去?”彪子带着哭腔说。
“好,那我先把你的命取了。把剑给我!”夜叉从护卫弟子手中抽出长剑,直截钉在彪子肩膀,“你让还是不让!”
“不让!”彪子大喊,“山油子,老大待你们不薄,还不来救老大!”
火山眉毛立起,说:“还嫌我不够丢人,让他们都来看我的丑?快滚!带着他们滚去找二当家,给我报仇!”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滚!”
夜叉冷笑:“都什么时候了,以为你们还能逃?”
火山报以冷笑:“别忘了,我们从龙门镇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夜叉目光一滞,脑中蓦地浮现修罗门变为残垣火海的景象。连拔剑山庄都存有妖火,老鹘山作为火魔教一员,不可能没有携带妖火。而且,一日之内,他们是怎么得知消息,从北边来到南边的?一定是……
她已顾不上彪子,向身旁的护卫弟子道:“快!传令!令众弟子分散,小心老鹘山妖火。”然后,用刀尖挑起火山的下巴说:“说,剩下的炮车在哪儿?”
火山笑着说:“你追击我们而来,竟然没查探到炮车的下落。呵呵,女人啊,做事不周全。”
夜叉秀眉微蹙,但她不想争辩说:“追击你们?笑话!我们的目标压根儿不是你们,怪只怪你们挡路了。”
七年来,无休无止的争吵,会令夜叉误以为自己和火山真成了一对家长里短的夫妻。但她骨子里,不承认火山是丈夫。火山只是工具,变强的工具。所以,夜叉回避争吵,并压制大吵一架的愿望。以此证明,夜叉和火山仅仅是同床共枕的陌路人。
“不说,就去死吧。”
夜叉重新扬起早该落下的刀,火山似怅惘似无奈地叹气,仰起脖子,闭目等死。看到火山颌下的胡茬,夜叉忆起新婚燕尔时,她带着好奇和敬畏,触摸男人扎手的胡茬的情景。银牙咬破舌尖,痛感将她拉回现实。
那不是爱,而是雏鸟寻求庇护时的委曲求全,是无知少女思慕青春时的幻境。一切的根源,在于弱小。弱小,令她的眼光停留在地平面之下。
柳叶刀刀锋耀着日芒,微微颤动,似是挣脱了阳光的禁锢。轻缓、迅捷、劈落。
然而,因为她的迟疑,爆炸的轰鸣盖过了刀锋划破空气声音。
“救老大!”山油子带头掷出炸弹。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血誓门弟子之中炸裂,闪过团团火光,冒起股股白烟,溅起层层泥土。从空中俯瞰,有人一定觉得,像黑白相间的菌床上,正在冒出一朵朵白色的菌菇。
马儿受惊,四处乱窜,使得山道更加拥挤。弟子们有的撞到一起,有的不受控制地到了炸弹上方。白衣飞上天,马儿掀了个儿。别说拉开距离,能够保持距离就不错了。但是,山贼们和弟子们短兵相接,炸弹抛不远。他们大多自食其果,和弟子们一样被炸得四仰八叉。
然而,不同于弟子们单纯的慌乱,一向没有纪律可言的山贼,目标出奇一致。他们在山油子的带领下,呲溜,从扎堆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朝着夜叉杀来。
夜叉一失神,刀劈空了。彪子拖着火山逃了。她的眉头稍缓,许是放下了什么,又参透了什么。她擎刀喝道:“受伤弟子退后,其余弟子随我杀敌。”
火山一面挣扎一面说:“放开我!你做什么?再不放手老子砍了你。”
彪子把火山打横,扛在肩上,呵呵笑着说:“老大,真逗。你都没刀,怎么砍我?”
迎面冲来的山油子,掏出一枚大补丹说:“老大,快吃了它,咱们再杀一通。”
火山瞥了眼狼藉的战场,骂道:“妖火是这么用的吗?也不知道先拉开距离!”
山油子抹了抹鼻尖说:“有那工夫,他们也散开了。妖火本来就少,能救老大,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说这个,夜叉那婆娘要杀来了。”
火山觉得心里堵得慌,嘟哝道:“我的脸都丢尽了。”攥着大补丹,想到:为了弟兄们。然而,好巧不巧,一枚炸弹,嗤嗤冒着白烟,骨碌碌,滚到了彪子脚下。
彪子看着前方七倒八歪的弟兄们,心里酸楚。山油子巴巴等着火山服丹药。谁都没注意到脚下的炸弹,除了被扛在肩上,因没脸见人而不肯抬头的火山。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巴也张得极大,恨不能在十分之一秒内把话吼出来。可是,越是急切,话却像囫囵吞下的汤圆,堵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妖、逃——”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