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找到一个。”
故人相见,自有诉不尽的衷肠。小乙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不禁紧张、激动。望向南方,明月流华,映得夜色青灰,黛青色的云后,山影渺茫。
小乙恨不能立即扑入渺茫里,寻觅到脑海里渺茫的人影。接下来呢?诉衷肠?小乙没想好,大概到时候,就会昏头昏脑地做些什么吧。
“少爷。”沈柏青低声说着,眼睛瞟向小乙。
白云裳直截了当地说:“哈哈,没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小乙的。”
虽然少爷这么说,但沈柏青还是面露难色,反而毫不掩饰地看向小乙。小乙是识趣的人,朝白云裳招招手说:“你们聊,我去寨门看看。”
白云裳也没阻拦,眯着眼睛,看向寨子内咆哮的头狼:“长话短说,你做了什么?白狼是什么?”
“当年,三爷走之前,给我们分派了任务。我和老卢,在苍山。本来我们的目标是大鹏,但来到鹏程寨后,我们另有发现。此处苦狼患久矣……嗨,跟书生们拽酸文拽习惯了。大鹏无非是定期索要贡品,远没有狼群为祸巨大。
“其中疑点颇多……第一,狼的习性是远离人类,而且苍山山脚一带以坡地为主,少森林、少草地,野生动物不足,和物产丰厚的苍山根本没法比。所以,狼群不适宜,也没理由盘踞此地。
“第二,狼群等级颇高,甚至有接近九十级的头狼——如今已经九十一级了。有这种等级,足够在苍山里盘踞一座山头,大鹏也会乐于接纳他们。当然,它们栖息何处,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的等级为何如此之高?有如此之高的等级,为何栖息此处?
“周围没有足够的猎物让他们捕食,让他们升级到如此地步。即便长期盘踞此地,它们的等级居然还在逐步提高。这也令人匪夷所思。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第三个疑点。它们共享力量,力量可以随意挪移给任何一只狼,又可以分散给每一只狼。鹏程寨称这种力量为‘白狼’。而这种力量转移、聚合的方式,少爷……”
沈柏青看向白云裳,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炽烈、迫切的光芒。
“贪狼!”
“对,贪狼就在这里……”
白云裳恍然道:“那你从它们手里拿了什么?”
“它们盘踞在这里的秘密。”
“果然是……”白云裳望向坍圮的房屋、满寨的火光,眼中流露不忍,怨怼地望着沈柏青,“你……他们知道吗?”
沈柏青苦涩地摇头:“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且,我没曾想过,它们能闯进来。我一直尽力保护他们。”
白云裳叹息道:“东西在哪里?”
“民团团练的武器库,枯井底的烂泥里。”
奶狗的耳朵忽然耸动。远处,传来头狼的嚎叫。
人类很难单独从野兽的叫声中,分辨出它们的感情。可是,沈柏青马上就从中听出了超越愤怒的喜悦,以及喜悦到极致的悲伤。其中饱含的感情很复杂,沈柏青与少爷相认时也曾想发出相似的吼声,恰恰是短暂的共情使得它洞悉了嚎叫声中的不同。
“不好!它们的精神可以共鸣。”
沈柏青凶狠地瞪着趴在地上的奶狗,奶狗瞳孔里荡漾着银色,似是在讥讽。他举起朴刀,愤然劈下。白云裳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寨子里又传来狼嚎声,和民兵们的惨叫。沈柏青扭头看去,见头狼的毛发无风自舞,身躯膨胀了一圈,骂道:“畜生!它在凝聚所有狼的力量。”
“少爷,我必须去。如果它拿到了那个东西,寨子就完了!”
“我和你一起。”
“不!少爷,太危险了。如果……如果我拿回去那件东西,你就逃吧。”他说完,奔向了头狼。
白云裳犹豫了片刻,喃喃道:“我真怂,怎么还能让你们去送死?”抬腿去追。才跑几步,就听寨门口小乙吆喝:“来啦!来啦!”接着,他听到了活塞推动飞轮的轰轰声,不由喜上眉梢。
阿勇两眼圆睁,脖子像灌了铅,直勾勾地看着一组民兵被头狼拍飞,陷入濒死。头狼咆哮,涎水溅入他的眼睛,发涩、发僵的眼睛才得以缓解。眼皮盖住,泪水就渗了出来。泪水像胶水,黏住了他的眼皮。直到头狼铁棒般的尾巴,将他抡倒,他才敢睁开眼。
头狼要去哪里?那是兵器库。可它刚毁了兵器库的砖墙,它为什么去而复返?
恐惧没有影响阿勇思考。毕竟,他常与恐惧为伴。而且,他马上听到了犹如天籁的沙哑的嗓音:
“阿勇!没死的话就快起来,带着其他人服药恢复,把能用的重弩都搬来。”
“是!”力量重回阿勇的身体,他立即爬了起来。可看到团总手持两把朴刀,义无反顾地冲向头狼,他叫道:“团总,你一个人不成的。”
“不成也得成!”沈柏青迈开长腿,心里焦急,拦住它片刻也好,“我死了,你们就逃。往苍山逃,找养蜂人帮忙。另外,拜托带着那帮外人。”
阿勇望着沈柏青的背影,跺了跺脚,喊道:“阿柳,你带人去卸床弩。再分出一队人,通知阿爹他们到北门,实在不行就逃命。”
武器库的院子里,头狼一爪拍碎了井口,砖石碎片迸飞了老远。它的身躯太大,下不到井底。就沿着井缘,飞快地刨土。
沈柏青心里一沉,顾不得喘匀气,跃上一段残垣,奋力跳向头狼。双刀齐劈在头狼的脖颈,响起金石碰撞之声。
这畜生,力量达到百级了吗?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截。
还不等他落地,头狼扬起前腿,撞了过来。沈柏青来到武侠世界十年,能够练到八十级,自然不是只会“一招鲜”的莽夫。他凌空翻了个筋斗,躲开攻击,同时揪着狼毛,攀上狼背。双刀如剁肉一般,连续砍在它身上。当当当,声音如敲钟。
就算沈柏青的攻击伤害有限,头狼也不能任其乱砍。它扬起前爪,对月咆哮,试图将他甩下去。沈柏青则抱住它的脖子,夹住它的腹部,不使自己摔下来。
刚才狂奔消耗了太多体力,导致他的腿肚又酸又胀。才坚持了半分钟,双腿力尽。如果不是双手揪着狼毛,那他已经被抛到半空。
然而,他来不及道侥幸。一匹狼突然蹿了上来,咬住他的手臂,体力立马少了一半。
“可恶!它转移了力量。”
沈柏青再也抓不住狼毛,头狼又一次扬起前爪,将他甩落了下来。他的背撞穿了一截残垣,碎砖埋住了他半截身子。
头狼转向了他,抬起狼爪。银色的眸子里流淌着狰狞,高亢的嚎叫声透露着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