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巡着他嘴里的甜味,把他蜇醒了!”隔壁汉子吼道。
“你、你这小子,我都快说到了。”
“行啦,接下来怎么样了?”小乙把最后一块完整的瓦片码齐。
“咳咳,你动作还挺快,我粥都没喝完呢。都快赶上我当时逃跑的速度了。”
“然后呢?”小乙拍打瓦垛,看似轻柔却用了暗劲,最上面一片蓦地碎了,“哎呀!我都没使劲,这瓦太不结实了。”
阿文叔咽了咽口水说:“别别,你悠着点。听我接着说,马上就见着养蜂人了。被蜜蜂蜇了之后,我的嘴巴肿得跟猪腰子似的——别动手,我讲重点。然后,我气啊,撵着蜜蜂,想着直捣黄龙,再整点儿蜂蜜吃。追着追着,我发现周围蜜蜂越来越多,你猜怎么着?”
“你被蜜蜂蜇了?”
“我看到了养蜂人!在一处山坳里,周围全是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彩虹的颜色都在这儿了。那蜜蜂铺天盖地,声音嗡嗡的,好像刮大风。那蜂箱,成排成列,得有近百个。
“而养蜂人就戴着防蜂帽,站在蜂箱中间练剑呢。那剑快如闪电,其势如风。可你说奇不奇怪?剑刃在蜂群中划过,居然没有一只蜜蜂受伤。啧啧……不愧是养蜂人。”
“这大概就是老师所说的,如月照苔,意得自然的境界。能够把力量控制到微末毫厘,一剑挥出可以如微风拂面,也可以如狂风倒卷,可以杀敌于瞬间,也可以点到为止。这才是武者巅峰啊。”小乙不由得骄傲起来。
“对对,当时我可是怕得要死哩……”
隔壁大哥又来拆台:“可不嘛,我们把他从山口抬回来时,他裤子都湿了。”
“你、你、你......我会说话用不着你插嘴!当时,我真的看到了养蜂人,还和他说了话。而且,我敢打包票,是他把我送回来山口的。所以,你们才在山口看见了我。”
“叔,别怪我拆您老台。年轻时您吹牛唬我们也就罢了,大把年纪了还吹牛,就说不过去了。尤其是忽悠帮了咱寨子大忙的恩人。
“养蜂人是百级强者,与大鹏相处日久,肯定是强得怕人、坏得吓人的人物。昨天夜里,他不是一剑就杀了头狼。那畜生害了咱们多少人,团总花了八年才把它逼到绝路。遇到养蜂人,不连哼唧都没哼唧一声。
“且不说这么厉害的人物,哪会亲自养蜂?又怎么会救你一个无名小卒?单说苍山百八弯,弯弯绕绕没个完,光进山都不见得能摸着路。你能摸进山坳,谁信啊?我看啊,狼群把你撵进了山不假。你在山口兜兜转转,进不了山,然后吓尿了也不假。”
阿文叔气得直哆嗦,但哆嗦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天地良心,我说的都是真的!”
隔壁汉子说:“是是,我们都当真的听呢。但咱不能误导了恩人,是不?”
小乙说:“我相信他说的话。阿文叔,请你接着说下去。你不是和养蜂人说话了吗?”
隔壁汉子奇怪地问:“少年人,你哪里觉得他说得像是真话?”
“练剑,养蜂,救人。我都信。”小乙笑得灿烂。
这是当然,养蜂人是爸爸啊!妈妈口中,爸爸是执着、踏实、热心的大英雄。种过地、刨过土、做过木工,怎么能不亲自养蜂呢?艾县之光,怎么能不亲自救人呢?而且,爸爸那么厉害,剑法达到自然之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阿文叔畅快地笑了起来,玩世不恭的老眼里竟然挤出了些浊泪:“终于有人信我了。从今儿起,我巴里文,再吹牛就是孙子!”
“得啦,我没想占您便宜。接着说吧。”
隔壁汉子讨了个没趣,嘀咕道:“这真是怪了,阿文叔不吹牛,天上不得下黄牛雨了。我得备个大箩筐接牛。”
“见了那么厉害的剑法,我当然猜到他就是养蜂人,当即吓得两股战战。我这老脸早丢尽了,所以,不怕你笑话。我裤子就是当时湿的。但话又说回来了,寨子里谁见了养蜂人能保证裤裆不沾点儿水的?”
“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你们为什么那么怕、那么恨养蜂人?他做过什么坏事吗?”问出这个问题时,小乙确实有些忐忑。
“嘿,我们怕的不是养蜂人,怕的是大鹏。大鹏和养蜂人有不可说的交情。大家知道的最多的是,大鹏好吃蜂蜜,养蜂人投其所好,为它养蜂采蜜。可是,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绝无可能!
“因为,我们一千年来都在供奉大鹏,大鹏好吃什么,我们再清楚不过了。头十年爱吃谷物,这些年好吃肉,尤其是烹饪好的肉。千年里,大鹏确实有过爱吃蜜的时候,可有记载的仅仅几年。而且,它吃蜜的量非常少。”
“所以呢,他养蜂是为了什么?”
“那谁知道,可能是他爱吃蜜。不过,我看,他多半是养蜂练剑。那剑法,啧啧......”阿文叔用筷子在空中比划着,大抵是东施效颦。
“照这么说,大鹏为什么和他亲近?”
阿文叔望了眼一尘不染的蓝天,压低声音说:“我猜呢,养蜂人是大鹏养大的。”
“这不可能!”小乙几乎要跳着反驳了。
“嘘——小声点儿。”阿文叔说,“这可是我们寨子才知道的秘密。养蜂人是从苍山下来的。”
“可是外来者,不是在牛家村,就是在......”
“对啊,所以,养蜂人才不是什么外来者呢。十年前,我们亲眼看到他从苍山进入寨子。族老们还诚惶诚恐地招待了他,好像是奉了大鹏的命令。”
“他怎么能不是外来者呢?我不想当你爷爷,你说实话。”小乙不安起来。
“甭占我便宜,你大可以问族老去。”
小乙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件事。
“那养蜂人做过什么坏事吗?”
“这绝没有......可是恨屋及乌嘛。大鹏是我们的噩梦啊!不过,我们还算好些,听说龙门镇那些人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别打岔,养蜂人和你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阿文叔不好意思地挠头,稀疏的头发又掉了几根,“当时我怕得要死,好像说了什么,但记不清了。或许是饶命之类的,当时怕得说话都没过脑子。但他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小乙身体前倾,怕听漏了一个字。
“你迷路了?”
小乙一愣,盯了阿文叔半分钟,才问:“没了?”
“没了。之后我就吓晕了。”
“其实......我蛮想做你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