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大鹏为了人类不惜牺牲自己,是大无畏的英雄、守护神。可这说不通,不是吗?鹏程寨痛恨大鹏、畏惧大鹏,可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呢?”小乙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
“五里雾里的旧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乙一时语塞。他没有理由反驳养蜂人,事实证明,旧道的存在是对外来者的保护。
“旧道是大鹏的主意,本来是为了寨民着想,结果反而葬送了自己。”
“后来发生了什么?”
养蜂人的目光穿过天窗,看到天色墨蓝,说:“不早了,明日我带你亲眼去看看。”
经他提醒,小乙才注意到慕剑儿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后背轻微起伏。养蜂人离开座位,夹着一卷皮毛毯子,朝屋外走去。一脚迈出门,他回头瞪着小乙说:“你还愣着做什么?想耍流氓吗?”
“哦。”小乙霍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拉过被子,盖在慕剑儿身上,随养蜂人出了门。
两人在门口生了一堆篝火。养蜂人借着篝火烤韭菜盒子,把两面都烤得焦脆。递了一个给小乙说:“要吃吗?打了一架也该饿了。”
小乙没拒绝,接过就咬了一口,结果烫得他差点儿把咬进去的吐出来,斯哈斯哈地一阵吸气。养蜂人眼中含笑,把盒子掰成两半,吹凉了才往嘴里放。
两人就着凉茶,吃完了韭菜盒子,又陷入了沉默。阒无人声的夜里,偶尔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篱笆里的公鸡,似是被静夜里的声音吓了一跳,警觉地“咕”了一声。
小乙瞟了眼公鸡,眼睛蓦地一亮,坏笑着说:“你请我吃烤饼,我请你吃烤鸡。趁着这篝火,还有天然的蜂蜜,最适合做蜜汁叫花鸡。不是我吹牛,从小我就爱吃鸡肉,所以,我最会做鸡肉。老师都说,我什么都不如他,唯独做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养蜂人微有些诧异,随即淡淡地说:“你喜欢吃鸡肉?”
“说实话,不喜欢。并且非常讨厌鸡肉寡淡无油的味道。要把鸡肉炒得好吃,得用许多菜油,实在得不偿失。不像又厚又肥的猪油,既能炸油,又能出油渣儿。撒点椒盐,香得咬掉舌头。”说着,小乙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养蜂人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滑动了一下,说:“那你为什么说爱吃鸡肉?”
“因为鸡肉便宜。我说我爱吃鸡肉,妈妈就不会省更多的钱去买猪肉。所以,我们过年包饺子都是鸡肉馅儿的。我吃了几个就不想吃了,妈妈还以为我是不舍得多吃,塞了更多的饺子给我吃。我只好咬着牙吃了好些饺子。后来,我会做饭了,就在鸡肉馅儿里偷偷放了猪油,那味道就好多......你怎么了?”
小乙看到养蜂人,紧攥着拳头,眼睛红红的,肩膀轻轻颤抖。心里蓦地生出矛盾的念头,既觉得不该把母子二人的苦难说出来,又庆幸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没什么,睡吧。明天兴许能打到一只野猪。”
“那鸡肉......”小乙恶意地看向那只公鸡,敢跟他对眼,作死呢!而公鸡似乎察觉了恶意的目光,炸着羽毛,注视小乙,就差跳出篱笆啄他了。
“放过它吧,好容易逮到一只会看门的公鸡。”
还真是看门鸡啊......再看公鸡,昂头挺胸,在领地巡视了一圈,才重新卧倒。
明天,明天,快快来吧。到了明天,就有猪肉吃。到了明天,就又是一天......小乙念叨着莫名其妙的话,缓缓闭上了眼。而养蜂人悄然坐了起来,摘下面具,看着小乙瘦弱的脊梁,轻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天空还是紫罗兰色。响亮的鸡鸣声刺破了清晨的寂静。声音清晰、响亮,就像源自耳边。
小乙腾地从皮毛毯子里跳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眼睛惺惺忪忪。模模糊糊地看到,看门鸡蹦蹦跳跳地从旁边溜走,发出咯咯答的欢快的叫声,呼扇着翅膀跳回到篱笆后面。
“等着吧,我要把你裹上泥红烧了。”小乙冲看门鸡挥舞拳头。看门鸡不甘示弱地翘起翅膀,引吭高歌。
经过看门鸡的闹腾,慕剑儿揉着惺忪睡眼,掀开帘子,目光扫视一圈,问道:“咦,养蜂人呢?”
只顾和看门鸡斗气,小乙没注意到篝火对面只剩下卷得整整齐齐的皮毛毯子,不见养蜂人的去向。正纳罕时,养蜂人拎着两只兔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周围没什么野味,就凑合吃这个吧。”
不等小乙说,大早上吃兔肉不利于消化,慕剑儿先跳着脚叫道:“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
小乙和养蜂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着说不出的鬼怪。前者说:“长桌宴那天,你可吃了半只兔子。”
“我不管,兔兔那么可爱……”
最终,白粥咸菜成了三人的早餐,简单、清淡。
三人逆着溪流,走在岸边。金色的阳光,穿过交错的枝叶,在地上投映出一条斑驳的光影小路。沿着道路向上走了两个钟头,众人额上刚见汗,一阵夹杂着湿气的凉风扑面而来。
慕剑儿摩挲着上臂说:“怎么风到这里就变冷了?好像从冰窟里刮出来的。”
十分钟,慕剑儿的问题得到解答。众人面前出现一座山洞,溪流便是从洞中流出来的。洞口阴森湿滑,地上铺着大片的青苔。
洞内黑魆魆的,冷得像冰窖。而且湿气很重,把火把上的火焰都压制得缩了起来,光亮暗淡,照不亮周围的道路。
所幸养蜂人熟谙道路,领着两人走在前面。后面两人,踩着前者的足迹,亦步亦趋地跟上。越往深处,越觉得黑暗。时而,小乙们失去了方向感,忽上忽下的不知道是在往上走还是往下走。多亏流淌的溪水传出潺潺水声,证明了他们仍是在向山上行进。
黑暗吞噬了时间,令众人对时间的知觉变得迟钝。尤其,当他们走进静谧的深潭,水声杳然,时间变得渺茫。
一点微弱摇曳的火光,在潭水边缓慢的行进。湿润的花岗岩石壁,光滑如镜,反射出火焰的红光。可光反射的不远,照不到显得遥远的穹顶,也越不过宽阔的潭水。
一只爬行动物受到了惊吓,从三人眼前飞快地穿过,一头扎进潭水里。噗通,声音令时间开始流动。时间催动着涟漪,将声音传到对岸,撞在参差的青石上,掀起小巧的浪花。声波还在空气里传播,一直传递到光线无法触及的穹顶,产生微弱到近乎于无的震颤。
颤动传递到穹顶悬挂的石笋上,震落下一滴水珠。水珠落入潭水,又激起一层涟漪。轻柔的波浪,向四面扩散。声音在山洞里冲撞,像一只无形的精灵,跳跃着将时间引向前方。离开开阔的洞室,进入一条狭长的通道。如同气体从圆底烧瓶,涌入了瓶颈。
通道的尽头显现出一道亮光,映入众人眼帘。可这光亮不明,甚至有些朦胧,像……五里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