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对顾知晴极尽耐心不说,更是体贴入微,呵护备至。
朝堂之上,他是英武果决,说一不二的铁血帝王。但在顾知晴面前,他温柔体贴,万千柔情。
在洪武帝热烈直白的攻势之下,顾知晴动心了。
入云宫两年,她宠冠六宫,也成为后宫所有妃嫔既羡且妒的对象,更是李皇后的心头之恨。
两年来,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她都一一化解并还回去,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天楚来的容妃不是善茬,她有美貌,有手段,有心计,更有洪武帝的偏袒与宠爱。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后宫的女人们难得的消停了一段时间,顾知晴却觉得她们不会轻易罢手,尤其是李皇后,一定憋着什么大招,眼下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顾知晴坐在案前读着一封信,却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她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洪武帝甫一进门,便见着她兀自笑着,他不由嘴角上扬,大步走近。
“看什么?这么高兴。”
顾知晴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脸上笑意愈发浓烈。
“弟弟来信说天楚皇后定了,是太傅余晖家的女儿。”
太傅,地位虽高,实则只是个虚衔,想来永和帝是有自己的考量了。
洪武帝上前携了顾知晴的手,道:“那倒是喜事,朕会命人备份厚礼送去天楚。”
顾知晴却是叹了口气:“可惜我无法亲眼见着。”
洪武帝无奈摇了摇头,顾知晴对自己这弟弟总是十分上心。
“他都是一国之君了,这几年,天楚在他的治理下也越发强盛,你还总是放不下。”
“长姐如母,我自然是放不下的。”
洪武帝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支黑玉镶金梅花簪,插在顾知晴的发髻。
“再等些年,孩子们能独当一面了,朕便陪你去天楚住上一段时间,如何?”
说到孩子,顾知晴不由微微蹙了眉,不自觉抚向小腹处。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都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洪武帝的目光微闪,似是有些不愿提及此事,只道了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顾知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
“好!”
洪武帝前脚出了长宁殿,后脚陶姑姑便端了一碗药上来。
“娘娘,这是今日的药。”
顾知晴连看都未看一眼,直接吩咐道:“放着吧!”
陶姑姑无奈将药碗放下:“娘娘!您趁热喝了吧,别放着放着又倒了,这可是陛下专门吩咐御医开的补药,早些把身子调理好,也早些怀上龙嗣。”
顾知晴却是仿若未闻,坐在镜前看着发髻上的梅花簪,不自觉笑了。
“陶姑姑,屋子里怪闷的,咱们也出去走走吧,御花园里的梅花应当开了。”
御花园中,观景阁的屋后是最适合赏梅的。
顾知晴坐在廊檐下,狐裘斗篷上已落了不少雪,此时正渐渐化开。
红梅盛放,傲立雪中,竟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天地间,雪花纷纷扬扬的声音中,渐渐夹杂了女子低低的说话声,随着屋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谈话的内容也清晰地传进顾知晴的耳朵。
“徐姐姐,今日问安,皇后娘娘瞧容妃姐姐的眼神真是吓人得紧。”
“吴妹妹,你没发现吗,最近宫里太平了不少。”
顾知晴听出,这二人是徐贵人和吴才人,她们在宫中并不出众,平时也如小透明一般,从不惹事,一直都安安分分的。
“我瞧着容妃姐姐挺好的,她虽手段厉害,却从不害人,比那些人可要好太多。”
说话的是吴才人,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惋惜。
徐贵人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一遍,才低声道:“其实也是可怜之人,宫里谁不知道,她容貌与那位有着七八分相似,陛下一味的容忍与迁就,不过是将她当成了那位。”
顾知晴的眉头瞬间皱起,那位?
又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传来。
“陛下对潜邸太子妃的感情谁不知道,若不是登基前,她病逝了,皇后的位置也轮不上李氏来做。”
“徐姐姐,这话莫要乱说,传出去了可是要招来大祸的,陛下可是严令禁止了,不许人谈起这些。”
“我这不是话头到了嘛,平日里谁会说这个?只是,容妃那么骄傲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他人的替身,且有得闹了。”
太子妃?替身?
一字一句钻入顾知晴的耳朵,叫她想不听清也难。
她觉得仿佛天地间都凝固了般,只剩她起伏不定的呼吸。
原来想不通的事情似乎瞬间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难怪,他第一次见她便下定决心要得到她!
难怪,他有时看着她发呆,不过是透着她看向另外一个人!
难怪,他寝殿中挂着的美人图,神态气质与她截然不同,原来那根本不是她!
难怪,他从不允许那个叫云謇的孩子入后宫,对他事事上心。
……
顾知晴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长宁殿的。
她知道太子妃名唤刘司容,而她的封号却是一个容字。
一切原来是个笑话,她,不过是一个死人的替身!
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只看见陶姑姑,半夏和忍冬在她面前焦急的模样,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顾知晴忽然觉得很累,她闭上眼沉沉睡去,似乎又听见她们呼天抢地叫御医的声音。
……
再次醒转,入眼的是床幔上的紫色流苏,耳边传来御医的说话声。
“恭喜娘娘!娘娘身怀有孕已有月余,眼下胎像不稳,避子汤切莫再喝了,臣这便开两幅安胎药,保管龙嗣平平安安。”
怀孕?避子汤?
顾知晴腾地坐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御医:“你说什么?什么避子汤?”
御医看着顾知晴的反应,以为她怕他将避子汤的事说出去,便道:“娘娘放心,避子汤的事,臣会烂在肚子里,只是外间那碗避子汤还得处理了。”
倘若先前顾知晴还存了几分希望,想着这两年来,洪武帝心中至少也有几分她的位置,时间久了,他自然就将刘司容忘了,她才是真真正正陪在他身边的人。
可避子汤彻底击碎了她的防线,难怪她一直难以有孕,原来是他不想她有孩子,才一碗一碗的避子汤送来,还骗她说是调理身体的。
若不是她自己不愿再喝了,这辈子她是不是都蒙在鼓里了?
她起了身,行至大殿内,看着桌上那药早已凉透的药,嘴角扯出一抹苍凉的笑来。
陶姑姑看着这样的顾知晴,一时忧心不已。
“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别惊了肚里的小皇子。”
顾知晴端起那碗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是公主,不是皇子!”
洪武帝进门时,那碗药正摔在他脚边,又听着顾知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发脾气。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顾知晴陡然转头看向他,笑得风华:“云中阙!”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他一时愣住,曾经也有个人总是喜欢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
顾知晴眼底带了讽刺,又是这种反应,透着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我怀孕了!”
洪武帝陡然变色:“你说什么?”
顾知晴的笑渐渐发苦。
“怎么?你不高兴吗?”
洪武帝避开她的目光。
“高兴,朕只是太激动了。”
“呵!是吗?我瞧着你却是不太高兴!失算了是吗?避子汤都没用了。”
顾知晴从来没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洪武帝心头没来由的烦躁,他又重新看向她。
她冷冷看着他的眼神,叫他感到陌生、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消失。
“知晴,你别乱想,朕是想与你多享受享受二人世界,晚几年再要孩子,怕你不愿意,才骗你说是补药。有了孩子,朕自然也是高兴的。”
若没有听闻刘司容的事,她便信了。
“是吗?你难道不是怕我有了孩子,取代了刘司容在你心中的地位,怕孩子生出来分走了你对云謇的爱!你那么多妃嫔都有孩子,怎么从未管过,偏偏就不想让我有孩子,不就是因为我与刘司容相貌酷似,你害怕我夺走她的一切!”
顾知晴一番话又气又急,生生激起了洪武帝内心最不愿提及的痛。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头一次对顾知晴黑了脸。
顾知晴目光无神地看着他,向着他走近,食指戳在他的心口。
“云中阙,在你心里,我到底是顾知晴,还是刘司容的影子?”
她定定望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洪武帝的目光却是逃避了,他竟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个问题,与其说他没有想过,不如说是他一直不敢深究。
他不能容许对刘司容的背叛,他害怕那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吗?”
洪武帝的眉头拧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离去。
身后宫人跪了一地。
他脚步一顿,帝王的威严显露:“今日之事,朕若听到半点风言风语,你们都不必活着了。”
又瞟向门边,头几乎埋进地里的御医。
“容妃肚里的孩子就交由你照顾,倘若有半分闪失,提头来见!”
今日撞着如此大事,御医本以为活不过明日了,却陡然有了转机,心惊肉跳地应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顾知晴与洪武帝陷入了僵持。
他不再日日都去长宁殿,打算晾她一段时间,等着她向他低头。
她也不再出门,等着他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