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为期大半个月的诸国大会终于落下帷幕。
天楚与各国签下盟约,互市五年以通有无,五年内,凡接壤国不得挑起争端,若有发起战争者,受诸国联合制约。
互利互惠的约定自不必提,最让永和帝高兴的莫过于取得了各国的矿石开采权,尤其是云阳边境玉山山脉中不甚起眼的落霞山,云阳人尚不知那其实是一座未经开采的金矿,却叫顾千帆摸了个透。
为了掩人耳目,他可是迂回婉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落霞山的开采权攥在手里。
他得在他们回过神之前,将落霞山的金子都搬回天楚,否则,别说五年的开采权,只怕一年都难。
有人遵守才叫盟约,无人遵守,不过是废纸一张。
一座未经开采的大型金矿,想要全部搬回天楚,还要装得无利可图的样子,真是又费脑子又费体力。
不知道这件事交给谁来办才合适呢?
刚取得胜利的永和帝又陷入头痛之中。
修宜宫,顾锦澄着人抬了清水进殿,他半个身子浸在温水中,连日来的疲惫在浮起的水汽里缓缓散去。
他闭了眼,将头枕在木桶边缘,缓缓吐出一口气,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朦胧中,徐青漓穿了一身大红嫁衣渐渐走近,他着了喜服牵着她向正堂而去。
那里,高堂之上坐着他的父亲顾知行和母亲余妙心,二人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新娘渐渐走近。
……
成亲后的生活甜蜜无比,他与徐青漓有了一对儿女,父亲母亲不再是帝后,而是儿孙绕膝的普通人,院子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
从小伺候在顾锦澄身旁的小太监连其,轻手轻脚走进,将手中抱着的衣裳搭在屏风上,见着顾锦澄嘴角带笑,不由轻轻笑了两声。
他探了探水温,已是冰冷一片,夏日里虽不至于受凉,但在冷水里泡久了,总归不好。
“殿下……殿下……”
他轻轻唤着顾锦澄。
顾锦澄一手拉了徐青漓,一手抱着玉雪可爱的女儿,脸上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却隐隐听得有人在叫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连其正恭敬地站在面前。
“殿下,水凉了!”
冰凉的温度传来,顾锦澄心下无比失落,原来,只是个梦!
青漓他会娶,儿女也会有,可余妙心没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起了身,接过连其递来的帕子,将身上的水气擦净,着了里衣,却没有穿连其备好的皇子服。
“准备一身便服吧,我要出宫。”
有些时日没见徐青漓了,想起那个纯粹干净的女子,顾锦澄的脸上又带了笑意。
平远伯府,莫隐所在的秋暝居,桐林刚从府外回来。
“少爷,顾锦澄出宫了。”
莫隐轻笑一声,将案桌上瓷瓶里不知名的液体倒在手心搓了搓,又拿起折扇一把撒开,抬脚往外走去。
自从上次在青秀宫与顾锦澄不欢而散后,皇宫的戒备也加强了不少,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倒也不介意去闯一闯。
铜锣巷,顾锦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宫人,他眉眼含笑向徐府走去,却见得拐角处正站了一道人影,他眼里的笑渐渐散去,转而覆上一层淡漠。
他行至莫隐身前,挥了挥手,身后的宫人便退了几步。
“我不管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但是,请你离锦兰远一点,不要去招惹她!”
莫隐却是不以为然,垂眸暼了一眼顾锦澄腰间的龙纹青玉佩,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算计。
他凑到顾锦澄耳边,脸上始终带着笑,任谁见了二人这副模样,都只会以为是寻常寒暄的老友。
“殿下说笑了!在下也不是有意要亵渎公主的,事出有因,殿下莫要当真才是。”
说话间,他的手状似无意地擦向那枚玉佩,随即,便退了回去。
顾锦澄冷冷看着莫隐,不置一词。
良久,他拂袖而去。
莫隐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眼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翌日清晨,栖吾宫,宫人陆陆续续将早膳呈上,白玉青花汤盂里的血燕鸡丝粥尤为吸引人。
沈明湘坐在桌前,一碗血燕鸡丝粥慢慢见了底。
碗盏将将撤下,便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却是顾锦澄、顾锦兰与顾锦源进了大殿,三人齐齐行了礼:“母后万福金安!”
沈明湘含笑点头:“都过来坐吧!”
三人渐渐走近,沈明湘忽觉脑中闪过一片空白,她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试图驱走不适。
顾锦兰坐在沈明湘身侧,最先发现她的异常:“母后,你没事吧?”
沈明湘目光渐渐涣散起来,却还存了两分意识,她很想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却提不起半分力气来。
慢慢地,她眼前一黑,一头倒在桌上。
———————————————
一连两日,魏府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这两日,魏重舟巡查铺子的声势都是极为浩大,身后总是跟着十几二十个护卫。巡查过程中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火,整个东方商号都笼罩在阴霾之下。
不管魏府真实情况如何,魏思远商场上的对头,一个个却是乐开了花,甚至巴不得老狐狸再也回不来,只剩小狐狸一个孤立无援,对付起来总要容易得多。
外头,魏重舟整日应付着商场上所谓的朋友。
府内,却是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管家见着来人手里拿着宫中玉牌,不敢阻拦,一面着了婆子前去禀告主人,一面把人往正厅引。
魏伊人与白萱华走进正厅,便瞧见屋内一女子正满脸急色走来走去。
“锦兰!你怎么来了?”
听得声音,顾锦兰又惊又喜:“伊人,我母后出事了,宫里的太医没一个能瞧出原因,我来找你是想让苏老进宫看看!”
魏伊人不由愣住,沈明湘出事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事情似乎透出一股非同寻常来。
她转头看向苏老,神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苏老,看来是有人故意想把你支开呢!”
看着魏伊人的神色,似是不大在意他在不在。
他很快会意,向着顾锦兰点了点头。
顾锦兰听不懂魏伊人在说什么,魏府的气氛也怪怪的,但她也无暇顾及了,带着苏老匆匆回宫。
栖吾宫,沈明湘躺在床榻上,面容平和,仿若睡着了般。
永和帝阴沉着脸站在床边,有人三番两次在皇宫内对沈明湘下毒手,他竟束手无策,这种感觉糟糕极了!
顾锦澄神色晦暗不明地望着床上,他的内心竟还是不希望沈明湘出事的。
听得疾步声而来,永和帝敛去一身的怒气。
苏老踏进内殿,正欲象征性地行个礼,永和帝却虚扶了一把:“先生不必多礼了,还请快些看看阿湘到底是怎么了。”
苏老便从善如流地走到床前,他坐在小凳上静静号着脉,脉象太过平和却无力,这症状倒是有点像……
他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肆意在皇后寝宫查看,实属不敬,但眼下却无人说什么。
并未发现异常,他略略思忖,问道:“今日有哪些东西入了口?”
一旁的秦姑姑回道:“娘娘早上只用了一碗血燕鸡丝粥。”
“取来我看看!”
事关沈明湘,秦姑姑不等永和帝发话,便亲自下去了。
“先生……”永和帝脸上带着询问。
“先看看再说吧!”苏老却是摆了摆手。
秦姑姑很快将粥和沈明湘用过的碗取来。
苏老细细查看了一番,单看这粥倒也没什么不妥,沈明湘又如此症状,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将粥放在桌上,便不再动作,似乎在等什么。
几人均是不解,顾锦兰不由拧眉看向永和帝,永和帝却是无声摇了摇头。
慢慢地,屋内飘散着一股极淡的香气,而粥的表面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绿。
永和帝的脸色难看极了,他指着桌上的粥:“先生,这是……”
苏老却是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这香气在别人看来虽淡,对他来说却是极为敏感的。
循着香气,苏老的目光锁定在顾锦澄腰间的龙纹玉佩上。
苏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顾锦澄一时也是不明白问题怎会出在自己身上。
他解下玉佩递给苏老:“先生,可是这玉佩有什么问题?”
苏老接过玉佩,随手扔进那粥里,那淡绿陡然间变得越发盎然。
“这玉佩上抹了一种名为蒂花的香,此香极淡,寻常人不易察觉,且本身无害。但是……”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
“若与干贝同服,却会产生毒素,令人永远沉睡在梦中。”
闻言,顾锦兰却是大惊,她慌乱地看向永和帝:“父皇,大哥不会的,你要相信他!”
顾锦澄本人却是一脸淡然,不是他做的他自然不怕。但,他没有说话,他想想看看在他父皇心中,他是否值得信任。
永和帝却是拍了拍顾锦兰的手,眼神里没有半分怀疑。顾锦澄会害沈明湘,他自是不信的,但眼下他更关心的是沈明湘。
“先生,这毒,要如何解?”
苏老心内叹了口气,这毒解起来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不费力气也不费药,却是费时得很。
这些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他不留下来替沈明湘解毒,下面的戏可怎么唱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