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已被清理干净,血水被大雨冲刷殆尽,滋养了满院草木。
屋外,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天地茫茫一片,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顾千帆坐在外间,望着重重雨帘,神色不明。
内间,偌大的珊瑚围屏后,魏伊人衣衫尽数褪去,身侧从肩头往下,皆是触目惊心的青紫一片,脚腕处的伤口已被雨水泡得肿胀。
白萱华不由皱了眉,心口阵阵发紧,眼里装满了心疼。
“怎么这样严重!”
她抚了抚心口。
“若不是千帆来得及时,我真不敢想象。”
她扶着魏伊人缓缓进了木桶。
“驱驱寒气,不要泡久了,对伤口不好。”
魏伊人扭头看了眼藕臂上的乌青,她伸手抚去,轻轻捏了捏。
“娘,你不用担心,虽有些疼痛,却未伤着筋骨,过几天自然便好了。”
白萱华的眉目却未因此而有所舒展。
魏伊人浇起了水,浮起的热气似乎将满身的疼痛冲淡了些。她望向婷婷站在屏风后的羡鱼。
“羡鱼姑娘!我爹如何了?”
羡鱼袅袅走出,却并未看魏伊人,她透过窗棂,听着雨声。
“魏小姐放心,动手前府上少爷已和青阳卫一起将他接出来了,应该快回府了。”
“有劳羡鱼姑娘操心了!”
说话的却是白萱华。
羡鱼略略欠了身:“夫人客气,小姐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也算是我半个主子,能为小姐分忧,是我等的福分。”
屋外,有人打着油纸伞趿水而来。
是魏思远和魏重舟,身后还跟了在水一方的丫环婆子。
顾千帆起了身,眉目清冷。
二人行至廊下,收了油纸伞立在门前,将身上的些微水渍抖去,方才进屋。
顾千帆向着魏思远略略点头。
魏重舟瞧见顾千帆,神色却是有些古怪。
他上了前,摸了摸鼻子,面上竟带了几分扭捏:“那个,多谢你!”
早先魏思远未回府,他还可以假装不知情,如今人都站到眼前了,总还是要表示一下感谢的。
顾千帆不由挑眉:“大哥不必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魏重舟无语,“一家人”三个字不禁让他眼皮跳了跳,顾千帆大概是个脸皮比他还厚的人。
他咬牙切齿道:“我比你小!”
顾千帆抬眸看向他:“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大哥!”
魏重舟一噎,顾千帆总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魏思远看着二人不由失笑,经此一事,他倒也完全认同了顾千帆这个女婿。
一来,顾千帆对魏伊人可算是十分上心了;二来,他有足够的能力站在魏伊人身旁。
没有人比顾千帆更适合魏伊人。
说话的功夫间,白萱华已扶了魏伊人出来。
魏伊人因着脚伤,走起路来还有几分费力,她一眼见到顾千帆还站在屋中,不由皱了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语含薄怒。
顾千帆的目光却是停在魏伊人脚腕处:“我不放心,留下来看看。”
魏伊人叹了口气,像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身上都湿透了,回去洗洗,换身衣裳吧!”
闻言,白萱华面上带了几分懊恼:“怪我!净顾着伊人,倒把千帆给忘了。”
“无事,已经干了。”
魏伊人看去,的确是一身干爽,内力深厚果然就是不一样。
“那也得洗洗,凉气都在身上了,染了风寒怎么办!”
顾千帆抬眼看向屋外收不住的雨:“难不成你要我这会儿回去?”
魏伊人想了想,看向魏重舟,道:“大哥,他就交给你了!”
“我?”
魏重舟不由炸毛,为什么是他?不还有他爹和苏老吗,再不济府里不是有管家小厮吗!
“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太大了!魏重舟刚想反对,却听得自家娘亲的声音传来。
“是啊,正好重舟与千帆身量差不多,他有好些衣裳还未穿过。重舟,照顾好千帆。”
魏重舟哀嚎,顾千帆需要他来照顾吗!
一旁魏思远也点头附和:“这样正好,年轻人有话说,快去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魏重舟的眼神无比幽怨,他们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亲儿子亲大哥!
魏重舟一记眼刀子使向却没什么杀伤力。
魏伊人却是挑了眉,魏重舟在商场上可是被称为“小狐狸”的,怎么见了顾千帆就像是遇着了克星一样。
顾千帆看了眼院子里深深的积水,眸色深沉起来,他看向魏伊人:“我得走了,这雨再下几日,就要出人命了。”
屋内几人皆静,望着屋外瓢泼大雨,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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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黑衣人首领负伤逃离,行至无人的巷道,摘下面巾,将一身黑衣脱下,露出的正是桐林的脸。
他眸中冷冽摄人,握了拳头,臂上的伤口血色翻涌。他没想到魏伊人一个闺阁女子随身带了利刃不说,在那样的情况下竟还能保持镇定。
魏伊人,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他四下环视一圈,并无异常,却未大意,而是顺着屋檐下走去,辗转多处才到了南嘉楼前。
房间内,隐恪又罩上了那件黑色斗篷,与莫隐相对而坐。
桐林飞身进了房间,单膝跪地,将头埋在抬起的双手间。
“失败了?”隐恪喜怒不辨的声音传来。
“请族长责罚!”
隐恪却是慢慢悠悠地将一杯热茶饮下,许久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人。
“起来吧!说说,发生了些什么?”
他的目光停在桐林染血的衣袖上。
“顾千帆回来了,魏伊人院子里那些护卫不一般,应当是顾千帆的人。”
闻言,莫隐却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当真是顾千帆?”
“是他!”
莫隐看向隐恪:“顾千帆为了魏伊人竟连长宁长公主都能放下!父亲,一个魏伊人就不好对付,再加上顾千帆,只怕……”
隐恪却是摆了摆手,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了顾知晴的事,我们与顾千帆迟早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跟魏伊人本就是一个阵营的。给吴州那边传信,不必等了!”
“是!父亲言之有理,只是今日之事已打草惊蛇,日后只能徐徐图之了。”
隐恪斗篷下的脸神色不辨,手中茶杯升腾起的雾气将他衬得有些虚无。
“也是有收获的,至少知道了魏伊人对顾千帆的重要性,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他将茶杯送至嘴边,吹散了热气,头上的黑色斗篷也变得真切了些。
屋内一时寂静,只听得重重雨声传来。
“族长!”桐林面露愧色,“魏思远不见了。”
莫隐垂了眸:“看来他们早就察觉了,此次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隐恪却是没有说话,良久,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下去把伤处理了,查清楚那群护卫的来历。”
“是,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