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皇宫,三清殿。
硕大的丹炉之中,熊熊火焰不息,四处充斥着丹砂的味道。
道童们小心翼翼地在殿中忙碌着,研磨、比对、称量、混合……
术士们却一个个老神在在地坐在殿中喝茶养神。
“皇上驾到!”
听得殿外太监悠长的声音,才赶紧起了身,作出一副忙碌的姿态来。
洪武帝走进殿内,步履少了往日的矫健,神色间也是暗淡无光,须发皆白,明明只比永和帝大上十岁,却仿佛是两个辈分的人。
殿内众人纷纷行了礼,洪武帝淡淡扫了一圈。
“进展如何了?”
术士们埋着头,各自眼神推诿了一圈,才将新来的术士给推了出来。
皇帝要炼的不是长生不老药,而是起死回生药,可不管是长生不老,还是起死回生,他们若有那个本事炼出这种药,还用得着看洪武帝的脸色?
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如今虽然昏聩,却是余威犹在,新来的术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吓住连话都不敢说。
见状,洪武帝哪里还不明白。
“废物!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了,连个药都炼不出来!再给你们一月时间,炼不出来,朕便一把火烧了这三清殿与你们陪葬!”
说罢,便拂袖而去。
洪武帝一路往长宁殿而去。
殿内,一切,还一如十八年前的模样。
自顾知晴死后,殿内的一切,除了专人打扫,再无人动过。
洪武帝缓缓走进内室,在雕花床前站定,伸手抚向面前的一根床柱子。
他轻轻一拧,便听得“咔擦”一声传来,床边的地面应声而开。
一个地宫入口出现在眼前。
洪武帝脸上带了极淡的笑意,他提了步子,往地宫而去。
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洪武帝却神色如常,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
走出甬道,眼前便猛然开阔起来,寒冷的气息更加刺骨。
硕大的夜明珠一颗颗放置在地宫里,将原本见不到一丝光线的地底照得如同白昼。
墙上挂满了同一女子的画像,一颦一笑,嗔痴怒骂,皆有神韵。
洪武帝在一副红衣起舞的画像前站定,他脑海中浮现出女子一袭红衣翻飞飘扬的情景。
他伸手轻抚上女子的脸庞:“知晴,朕又来看你了!你跳舞的样子真美!”
收回手,他向着前方走去。
那里,袅袅白气升腾,赫然停放着一口冰棺。
这冰棺却是寒玉制成的。
洪武帝走近寒玉棺,满眼含笑地看着棺中女子。
她仿佛睡着了般,容颜依旧,除了比往日苍白了几分。
“你都睡了十八年了,该醒了,朕一个人太孤单了。”
“你放心吧!起儿很好,他是天楚赫赫有名,人人敬仰的战神,你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他了。”
“听说他定亲了,很快便要成亲了,他很喜欢那个女子,你一定很高兴吧!”
“是朕不好,伤了你们的心。”
“知晴,朕后悔了!”
……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偎在棺旁,仿佛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气。
“啪!啪!啪!”
身后传来响亮的拍掌声。
“没想到还看了一出好戏,皇上对容妃娘娘可真是矢志不渝,可歌可泣!”
洪武帝猛地转头看去。
那人一身黑衣斗篷,脸上罩了块玉质面具,在夜明珠的幽幽光芒下,显得诡异无比。
这身影与记忆之中,顾知晴死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影重叠。
“是你!”
洪武帝陡然起身,向他疾步而去。
“朕找了你十八年,你终于出现了,你告诉朕,到底怎么才能起死回生?”
顾知晴死的时候,这人突然出现,给了他一颗珠子,说是含在口中,可保尸身不腐。
只要得到灵药,起死回生,指日可待。
那人嘴角微微扬起,分不清是嘲讽还是笑意。
“我探寻了十八年,终于找到了起死回生的灵药。”
洪武帝的眸子陡然晶亮无比。
“当真?药在何处?”
“这药,是一个人!她身上藏着灵药的秘密,只要得到她,起死回生,易如反掌!”
“是谁?”
“天楚,平乐郡主魏伊人!”
平乐郡主?那不是……
“顾千帆的未婚妻?”
那人没有反驳。
洪武帝沉默了片刻,望着寒玉棺久久不能回神。
那黑衣斗篷的男子也不出声打扰,怡然自得地等待着什么。
洪武帝重新看向男子,问:“可会伤及她的性命?”
“也许吧!”
声音中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也许……洪武帝皱了眉头。
“皇上在犹豫什么?多年不见,没想到皇上也变得妇人之仁了。”
他的眼睛斜斜看过来,带着淡淡的蛊惑。
“她既是娘娘的准儿媳,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救娘娘,那也是应当的。顾将军,想必也会十分欣慰的。娘娘醒了,与皇上琴瑟和鸣,皇上再也不用孤家寡人一个了。”
洪武帝心头微动,他等了十八年了,只要顾知晴能回到他身边,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但,凡事总要多长几个心眼儿。
“朕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男子一声轻笑,他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丢给洪武帝。
“皇上这些年老得可是极快,这药虽说没有返老还童的功效,但至少会比同龄人要年轻一些,皇上也不想娘娘醒来了,见着你是这副模样吧!”
洪武帝看着手中瓷瓶,将信将疑。
“朕如何知道这不是毒药!”
男子大手一扬,手边一颗夜明珠化为齑粉。
“我要皇上的性命,直接出手,想必会更快!此药一日一粒,连服十日,方见药效。”
洪武帝看着墙边的粉末,眸子微眯,敛了敛心神,道:“朕要如何做?”
“只有我知道如何从魏伊人身上取来灵药,眼下时机未到,还需谋算一番,皇上得听我的才行。”
“好!”
男子的眼里似乎都染了笑意:“我需要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云阳国师,如何?”
国师,地位尊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是十分不错了。
男子笑得轻狂,道:“三清殿里那些废物,皇上早些处理了吧!”
提起他们,洪武帝神色一凛,眼底杀意浮起。
“国师说得是,不知国师姓名?”
“柯隐!”
说罢,转身而去,瞬息之间,便没了身影。
洪武帝转头看着寒玉棺中静静沉睡的美人,握着瓷瓶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打开瓷瓶,一股腥甜之味飘向鼻尖,他倒出一粒药丸来,仰头吞入腹中,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