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天寒风冷冽,一旦入了夜,便极少有人愿意待在外头。
澄王府白日里出了事,夜里便显得凄清无比。
大红的灯笼在风中不停摇曳,火光闪闪烁烁,叫人看不分明廊檐下的人影。
顾锦澄负手站在断裂的凭栏前,阴影之下,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连其拿着披风出来,踩着碎步上前将披风搭在顾锦澄身上。
“殿下,您站了好久了,大理寺明日就有消息传来了。夜里凉,先回屋吧!”
顾锦澄身形未动,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低低出声:“这园子本是准备青漓进门时作新房用的,却出了这样的事。连其,将留园收拾出来,以后主院儿就在那里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向着园外走去。
“是!”连其低声应了,连忙跟上顾锦澄的脚步。
待他们走远后,回廊处显出一个人影来,未看清他如何动作,眨眼间便到了断裂的凭栏跟前。
只见他蹲下身来,右手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罐,罐身约莫一指余高。
瓷罐并未盖上,却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冒出缕缕白烟来。
他将罐子凑到断裂的木头下方,升腾起的白烟刚好便熏着那参差不齐的缺口。
约莫一两杯茶的功夫,断裂处钻出几条虫子来,夜色中辨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听他低低道了一声:“果然!”
那几条虫子直直落进罐子里,他迅速将盖子盖上,几个掠步便不见了踪影。
园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冷寂,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
永宁别苑,顾千帆与魏伊人方走出书房,便见着苏老自对面匆匆而来。
“我正好有事与你们说。”他径直进了书房,似是有什么要事。
魏伊人与顾千帆不由对视一眼,苏老一向不爱管事,除了他们有事找他,他极少有事找他们。
今日都已入夜了竟说有事找他们,这倒是有些稀奇。
二人重新走进书房。
苏老将一个青白瓷罐放到桌上,揭开了上面的盖子,又将烛台放到近旁,他看向魏伊人与顾千帆:“看看吧!”
明灭的烛火之下,青白瓷罐中,几只小虫来回转动着,它的外形酷似白蚁,却又不尽相同。
它的体型比白蚁要大上许多,外壳也更坚硬。
魏伊人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并未找到与之相符的名字。
“这是什么?”她不禁问道。
苏老却并未答话,而是走到窗下盆景处折了一截小指粗的木枝。
他将木枝丢进罐子里头,几只小虫便如同遇了水的鱼儿,迅速围拢过来。
不过一会儿,便全部钻进了木枝里头,而外头便是肉眼可见的孔洞,一如澄王府里头断裂的凭栏,只是这印记新鲜几分罢了。
魏伊人与顾千帆一瞬不转地盯着罐子里头的木枝。
澄王府里发生的一切,缘由呼之欲出。
“这是锯木蚁!”苏老平淡的声音传来,“这种蚂蚁是一切木制品的天敌,它们的破坏力之强,只要达到一定的数量,足以在几天之内钻空一颗手臂粗的树。”
魏伊人收回目光:“所以,澄王府的楠木根本没有被换掉!难怪我们怎么都找不到楠木的下落,原来它根本就在眼皮子底下。苏老,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老随手将盖子盖上,微眯了眼睛,又显出极得意的神色来。
“锯木蚁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与木头腐烂之气极为相似,若不是嗅觉异常灵敏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来。起先我只是有些怀疑,所以夜里专门去了趟澄王府。”
“此事倒多亏了苏老能察觉,否则,只怕我们到现在还纠结于楠木的下落。”魏伊人轻声道。
苏老摆了摆手,脸上却是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小事小事。哦,对了,提醒你们一句,这东西可不是哪儿都有的,你俩的见识都没认出这东西是什么,可以想见,这不是单纯的蚁患。”
魏伊人与顾千帆对视一眼,分别看到对方眼中的暗流。
“多谢苏老提醒,此事我们心中有数了。”顾千帆淡淡出声,“不知澄王府的蚁患是否严重?”
“天黑了,加上澄王府太大,我没法检查。再则,这东西隐藏在木头里,不是那么容易察觉的。”
默了片刻,苏老又开了口:“不过,松香对这东西有绝对的吸引力,先将它们引出来,我再配些药粉,撒在各个角落,保管一劳永逸。”
顾千帆嘴角微扬,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如此,多谢苏老了!”
“不谢不谢!”他摆着手,“后面的事你们就自己解决吧!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回了!”
他拿了罐子便向外头走去。
顾千帆敛了眉眼,将魏伊人的手握进掌心:“不早了,我们也回吧!”
魏伊人顺从地迈出步子,脑子里却是思绪不停。
即便楠木还是原来的楠木,可木头动了手脚却是不争的事实,此事与张成端有没有关系还犹未可知。
沈明湘,依旧摆脱不了嫌疑。
而且,她坐的地方不过是随意而起,总不见得有人能事先算准。
此事怎么看都不是针对她的,今日落水倒真像是个意外。
只是背后之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顾锦澄?还是其他人?
“顾千帆!”
寂静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顾千帆走得极慢,配合着魏伊人的脚步,听到她的问话,他默了片刻才答:“还有许多疑点,尚不能下定论,只希望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他的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你今日无性命之忧,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真出了什么事,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要他付出代价!这笔账迟早要算的,若真是她……”
说到这里,他身上迸发出一股狠意,魏伊人抢过他的话头:“若真是她,便恩怨两清了吧!再说,我觉得不会是她。”
顾千帆眸中渐渐归于平静,二人静静走在廊檐下。
半晌,他又轻声道:“张成端已被大理寺收监了,明日与锦澄一道去看看吧!”
“嗯!”
“头还疼吗?”
“不疼了!”
“该吃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