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魏伊人睡得极不安稳,半睡半醒之中,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并不属于她的记忆,以及越来越多的古老文字。
那个飘渺似仙的紫衣女子,神圣无比,再一次出现在魏伊人睡梦中,面带微笑,沉静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与她说着什么。
魏伊人听不真切。
她隐约觉得那个女子便是华阳夫人,她想问她镯子和手札的秘密该如何解开,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脑海中混混沌沌一片。
想从睡梦中醒来,却又无法睁开眼。
渐渐的,朦胧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终于睁开眼来。
转头望去,顾千帆着了中衣,正低着头系着腰带。
魏伊人又抬眼望了一眼窗外,不过才蒙蒙亮,却隐约见得白茫茫一片,似乎是在下雪。
她抱着锦被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才有些迷糊地看向顾千帆。
顾千帆听得动静,抬眼望去,见床上的女子正迷茫地朝他看过来,他走过去坐到床边,用锦被把她包了个严实。
“外面在下雪吗?”她问。
顾千帆淡淡点了头:“嗯!离日上三竿还早得很,怎么不多睡会儿?”
魏伊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睡不着了!做了些古怪的梦。”
“梦到什么了?”
魏伊人想了想,却是皱起眉来,这会儿她竟是半点也记不起来了,那些文字全都忘了,那个女子的模样也模糊起来。
她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忘了!”
“那再睡会儿吧,反正还早。”
魏伊人这会儿清醒了些,脑海里的一些事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问顾千帆:“你要出门了吗?”
“还早,我只是习惯了这时候起。怎么了,有事?”
“也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一些问题,觉得有些可疑。”
魏伊人忽然正色起来,一脸若有所思。
“隐族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可至今都没有对我直接下过手,也就几次小打小闹的试探,即便是对你有所忌讳,也不至于连出手都不敢。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似乎想到了什么,顾千帆微眯了下眸子:“李启已经重新坐上了帅位,李皇后被云中阙赐死,他却连尸都未去收,你觉得正常吗?”
魏伊人冷静地分析着:“李启在洪武帝面前向来是目中无人的,绝不会是畏惧皇权,要么他一早就是国师的人,要么国师许了他什么好处。”
顾千帆循循善诱道:“而李启是军中之人,国师将他重新扶上帅位,只有一种可能。先前又传出云阳与其他国家达成了联盟,你说他们在织什么网?”
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魏伊人不由想到了一种可能,眸中隐隐有些不可置信。
她拧了眉,陡然望向顾千帆:“他怎么敢!竟然同意国师这样做!到时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牵连其中!”
顾千帆的眼中似有无限嘲讽:“他有什么不敢的!为了心中的执念,他所有人都能牺牲,就连对云謇都大不如从前。”
魏伊人的眉目也冷了起来:“国师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我看他不只想要我身上的秘密,还想要把这天下尽归囊中!”
顾千帆抚向魏伊人腕间的镯子:“若是让国师得到了它,这天下怕是真的要乱了。他现在没有直接对我们出手,应当还在顾虑着什么。”
魏伊人却是笑了笑:“他若是能取下来,那我还道一声佩服。”
她说着扬了扬手上的镯子。
“当年苏老把它套上去后,就跟长在手上似的,怎么都取不下来。”
顾千帆举起她的手腕细细看了一回,又将自己手上的指环靠近:“师傅说过,这是上古灵物,有自己的灵魂,会认主,一旦认主至死不渝。”
魏伊人看向顾千帆的目光忽然变成了审视。
“这镯子会认我是因为我是华阳夫人的一丝元灵,但李牧的指环为何会认你?要说这千万年来像你这般的人物也还是有的,但它偏偏认了你,莫非你是李牧的转世?”
顾千帆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也许吧!”
收起玩笑的心思,魏伊人道:“国师既然与其他国家达成联盟,又把李启扶了上来,只怕天楚随时都会面临各国的出兵威胁,我们总得想想法子,他们若一起出兵,便是有你,也应付不过来。”
顾千帆点了点头。
“趁他们还没出兵,只能想办法逐个击破了,只希望还能来得及。”
听这语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得成的。
“这样大的事,舅舅总要知晓吧!”
“嗯!等会儿我便进宫一趟,许多事须得以他的名义才好办。你也起吧,与我一道,你去舅母那边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我总觉得栖吾宫里不干净。”
魏伊人点了点头,上回蚕丝枕的事到现在都没有眉目,背后下药之人,定是沈明湘十分亲近之人。
去瞧瞧,说不得还能发现些什么。
魏伊人想着,顾千帆已拿了衣裳亲自替她穿了起来,魏伊人便也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大将军的贴身伺候。
甚至替她梳妆描眉,无不得心应手。
魏伊人很是惊奇了一番,顾千帆自小便独立,会穿女子衣物倒不算特别惊奇,竟还会梳妆描眉,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看着琉璃镜中的妆容,虽比不上墨玉的手艺,却也还算不错。
“你怎么连这些也会?莫非在外头那些年,还有美人相伴?”
顾千帆淡淡扫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从师父那儿学的!”
“师父?”魏伊人有些错愕,茫山老人还会这些!
那不该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常年独居在茫山之巅的老头吗!
瞧得魏伊人的反应,顾千帆有些忍俊不禁。
“你娘是师父养大的,山上又无旁的女子,不然你以为你娘小时候是谁给她梳的头。”
“那倒也是。不过他连这个也教吗?”
“师父年轻的时候是娶过亲的,只不过师母去得早,他思念师母的时候就拿我练手,梳成师母常梳的发髻,久而久之就会了。”
呃!魏伊人不怀好意地看向顾千帆的头顶,想象着他顶着女子发髻是个什么模样。
“你这性子居然也能由着他给你梳女子发髻,真是奇了!”
顾千帆叹了口气:“打不过,能怎么办?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他也就这点乐趣了。什么时候带你去见见他吧!”
远远的茫山之巅,一白发老者迎风而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看着缭绕的茫茫云海,微微点了头:“总算是要来了!”
“师父,山下又有人闯阵了!”身后一小童自远处走来,毕恭毕敬道。
这小童是专门照顾茫山老人起居的。
“随他们去吧!”老者毫不在乎地说着,茫山下的阵法,可不是谁都能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