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子,松……松手,听奴慢慢道来……”春娘求饶不已。
“说!你在哪见过这指环?”傅流云又惊又怒。她定然是来过花萼楼,不然这春娘如何能见过她?
“前些天,秋娘在后院门外捡到个小丫头,那丫头,唉,丑陋不堪,真真吓死个人!”春娘啧啧叹道。
“放屁!”叶寒凉怒不可遏,在他心里,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儿,跟那粗鄙二字哪里挨得上边?
“奴不敢乱放屁,那丫头脖子上便挂着这样一枚指环,那样稀罕的玩意儿,奴不会认错的。”春娘跌落在地上,心惊胆颤地望着那两个衣衫雪白的少年。
“她人呢?她叫什么名字?叫她来见我!”傅流云心乱如麻心烦意乱大叫着。
“她说她叫小西,大家都叫她小东西。她不在楼里了,和一位客人走了。”
“什么客人?”叶寒凉又急又气,他认定了那个叫小西的女子便是她。
她叫小汐才是。那才是她原本的名字。
“是一位住在顶楼的神秘客人,他不知得罪了何人,被人刺杀,逃离而去。那丫头也被他带走了,昨夜,楼里的客人都见证了。”春娘引着他们上了顶楼,锦帐轻摇,地板上血渍斑斑,窗户破裂。
傅流云看着那破窗,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
“又来!”叶寒凉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花栏之下一串串紫黑的血迹,蜿蜒朝外而去。
那人想必受了极重的伤,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那血之花一路绽放开来,一直延伸到了平阳坞的后院。
他爬进了那狗洞,进入西院,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曾经繁华热闹的庭院如今杂草丛生,墙壁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经年之间,这院子竟然颓败成这般模样。小红泥炉上的药钵还温着,冒着淡淡的药味儿。
走进那屋子,木床薄被,凌乱不堪。棉被上飘着一方纱巾,上面绣着一枝桃花。
傅流云拾起那方巾,那上面的桃花开得如此娇艳。他颓然地坐在床榻边,空气中弥漫着她的气息。他拽着那桃花方巾,大步出了西院。
“你干嘛去?”叶寒凉紧追了上去。
偌大的宅院,有树,有花,有风吹过,就是不见半个人影。鬼气森森的。
“喂,你怎么胡乱进到别人家来?”叶寒凉跟在他屁股后面。
“这是我家。”傅流云淡淡地道。
“什么?这是平阳坞?”叶寒凉怔怔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掉头便走。
“你干嘛去?”傅流云一把拽住他。
“你不是不想回家吗?怎么又改主意了?”叶寒凉挣脱他。
“那丫头也许回家了。”傅流云领着他往流云阁而去。
流云阁阔别一载,还是老样子啊!
一青衣少年端着盆紫菊迎面而来,看到他差点把那价值千金的花摔碎在地。
傅流云伸手托住那花盆,笑语吟吟,“阿九。”
“少……少主!您回来啦?!”那少年阿九一把抱住手举花盆的傅流云,呜呜哇哇的大声哭起来。
那满头白发的傅流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悄声道:“好好的哭什么?”
“少主,您可回来了!阿九想死你了!”阿九紧抱他不松手,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冷清成这样?”傅流云轻轻推开他。
“他们说家里闹鬼,奴仆侍卫都……都逃了。”阿九泪涟涟地道。
闹鬼?
他心中一怔。
“阿七回家了吗?”傅流云将那紫菊花放在脚下石阶之上。
“阿七,没有啊!她几时回来了?”阿七跟着他进了院。
“那这两日有无客人来访?”傅流云领着那叶寒凉进了屋子。心中疑惑不解,手里攥着那柔软的纱巾。她若没回来……
“并不曾,家主早就闭门谢客了。”阿九上了茶,乖乖地垂手而立,眼睛却盯着那坐在少主身侧的少年。爷怎么把这魔头带回家来了?
“闭门谢客?”傅流云不解,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数月前,靖北侯爷被刺身亡,他们居然说是阿七做下的,还发了海捕文书……爷,阿七怎么会杀人啊?她……她那么好的一个人,连只蚂蚁都不忍伤害……肯定是有人害她。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上门打探,家主便命人闭门谢客。加上府上闹鬼一事更闹得人心惶惶,家里更冷清了。”
“我阿爷……他还好么?”傅流云轻叹一声,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寒凉,“这位叶公子是我朋友,他要在府上小住,给他准备间客房,准备些干净衣衫。”他起身,“我去见见老爷子。叶兄请自便。”
阿九喜不自禁,少主终于想明白了。“阿九这就去通报。”
“不必!你把叶公子安顿好了,着两个丫头侍候他饮食起居。”他起身对那叶寒凉拱手为礼,“兄台请自便,我去见见家父,顷刻便回。”
叶寒凉见他面色凝重,断定他有心事,便朗朗一笑,“虽自狗洞进主人家门极不光彩,但入其门却不拜见家主更加失礼。傅兄不介意我与你同去探望令尊吧!”
“自然不介意!请!”傅流云爽朗一笑,二人一前一后便往那朗月楼走去。
巍巍朗月楼,大门紧闭。
“你们家,大白天的也关门。”叶寒凉忍不住揶揄道。
“阿爷,孩儿回来了!”傅流云无视他的嘲讽,扑通一声跪倒在朗月楼前,把那叶寒凉吓了一跳。
“你闹哪样啊?只是见你老子,犯得着嘛?又不是见皇帝老子。”叶寒凉小声嘀咕。
傅流云跪了半晌,门却不见开。
叶寒凉叹了口气,“你阿爷也不怎么待见你啊!”见他一丝不苟地跪着,忍不住讥讽一二!
很快侍卫阿甲开了大门,那刘管家快步而出,笑吟吟抬手便去扶那跪在地上的少年,欢喜到老泪纵横,“啊,少主您回来了!”
傅流云起身,望着那刘管家,“老刘,我阿爷不在家么?”
“在的,在的,只是家主抱恙在身,少主,您清减了。”刘管家颤巍巍地擦着眼睛,又去瞄他身侧的叶寒凉,好俊的少年!“阁下是……”
“在下叶寒凉, 是……是傅少主的朋友……”叶寒凉抬眉道,心中却腹诽不已,“我跟他是什么狗屁倒灶的朋友?”
“原来是少主的朋友,快请,快请!”刘管家将二人迎进主楼,那阿甲一直跟在身后,目光闪烁。
“阿甲,你还好吧!”傅流云见那阿甲样子并无变化,只是精气神似大不如从前。
“劳少主挂念,阿甲很好,很好。”阿甲眼带泪光,看着他们进了后堂,便止住了脚步。
“鄙家主抱恙在身,不便待客,还请叶公子留步,抱歉了,贵客莫怪!嫣儿,给客人看茶。” 刘管家微微笑道:“少主,这边请……”
叶寒凉坐下喝茶,看着那刘管家领着傅流云进了内室,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拿眼睛打量着那给他端上茶点瓜果的小丫头。
傅流云跟着那刘管家进了内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这老头儿真的病了,卧床不起。锦帐之中,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
“是阿……阿绾回来了么?阿绾!”傅叶鸣竟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阿爷,是孩儿回来了。”傅流云心下大恸,没想到,离开时还健康硬朗的阿爷如今会病成这般模样。他抓住那只手,怎么也不敢相信。
傅叶鸣是习武之人,体格一向强健,他为何会如此?
“阿爷,您这是怎么啦?”傅流云心疼万分,握着那枯瘦的手。
“阿爷,阿爷命不久矣,阿绾,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傅叶鸣咳嗽着,凄凉地笑着。
“阿爷,是孩儿不懂事……”傅流云伏在榻前,呜呜而泣。
“家主因练功不慎,所以才……”刘管家默然垂泪。
“总有别的办法,总有别的办法!”他跪在床榻前,泪流满面。
“办法自然有,少主莫急。”刘管家将他扶起,“少主回来的及时,良药已觅得,只待今夜圆月之时取来给家主服用。”
“什么良药非得月圆之夜才能服用?”他心下惶惑不已。
“少主莫要多问了。今夜子时,还请少主援手。少主请用茶。”刘管家端起桌上一杯茶,“少主。”
傅流云接了茶,浅浅喝了一口。
“少主,您陪家主说说话吧,这许久不归家,家主可思念您了。”刘管家高声道。
“阿绾,陪阿爷说说话好么?!”傅家主的声音传室内传来。
叶寒凉一人枯坐着吃了三盏茶,又进了些糕点,不知那姓傅的有什么破事要讲那么久,许久也不见人出来。
“公子久等了。”刘管家趋步而出,“少主许久未归,家主拉着唠些家常,一时也……公子再进些茶。”
叶寒凉忙起身,凉凉地笑着,“真是父子情深啊!无碍,那叶某先行告退了。”
“公子慢走。阿甲,送送这位公子。”刘管家送走叶寒凉,转身入了内室。
傅叶鸣已然起身坐在床头,脸色赤红如火,汗涔涔似火灼。
“家主,您还好吧?”刘管家垂手立在榻前,望了一眼昏沉沉倒在榻上的少主,心中忧虑不已。
“好在阿绾及时回来,不能再拖了。把他送去地宫。那丫头怎样了?”傅叶鸣沉声道。
“那丫头还未醒来。只怕少主……少主不肯……”刘管家支支吾吾道。
“他不肯什么?那不孝子心里眼里还有我这当阿爷的吗?”傅叶鸣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家主!您可莫再恼了,少主既已归家,那救命的良药也已到手,您且放宽心,待今晚取出那灵珠,家主定然功力大进长命百岁。”刘管家拍马屁的功夫素来了得。
傅叶鸣扶着胸口,一以方帕拭去嘴角血迹,望着身边榻上发白似雪的儿子,目光恻恻。此子丹田空虚内力全失,如此一来,又怎能凭他烈阳掌力取出那灵珠?只可惜,阿影年幼功力尚浅,他断使不出这九重烈阳掌。
“那少年呢?”傅叶鸣想起那不请自来的少年,蹙着眉问。
“他走了。小的着阿甲送他出府。”刘管家低眉顺眼道。
“夫人她怎样?”傅叶鸣问。
“夫人服了问先生开的药了,家主放心,她精神好些了。”刘管家低眉笑道。
“那就好,刘全,这些天可劳累你了。”傅叶鸣有气无力地道。
“爷说的什么话?这些不都是小的分内之事吗?当年若不是爷援手,小的早身死魂消了。”刘管家泪光莹莹道。
“带他下去吧!”傅叶鸣痛苦地闭上双目再不去看那少年。
平阳坞,地宫。
那虿池之中,惊涛骇浪滚滚翻涌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进去一般。这汹涌澎湃的池水中,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虫和蛇蝎正在疯狂地翻腾着。它们或相互缠绕,或独自扭动身躯,每一只都散发出致命的气息。这些毒虫有的通体漆黑如墨,身上布满了尖锐的刺;有的则色彩斑斓,但其毒性却丝毫不逊于其他同类。还有那些蛇蝎,或是身形巨大、獠牙锋利,或是小巧灵活、动作敏捷,无一不让人胆寒心惊。远远望去,整个虿池就像是一个充满了邪恶与死亡的深渊,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在那散发着神秘气息的虿池之畔,一座气势恢宏、造型别致的圆形祭坛赫然矗立其间。祭坛表面精心镂刻着一幅巨大而逼真的眼睛图案。这双眼睛栩栩如生,犹如能够洞悉世间万物一般,令人心生敬畏之情。
祭坛两侧,分别静静地伏卧着两只体型庞大且雕刻精美的麒麟石雕。那母麒麟姿态优雅,神情温驯,它微微垂下眼帘,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身旁那只同样低伏于地的小麒麟。母麒麟身上每一片鳞片都雕琢得细致入微,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其鬃毛随风轻轻飘动,更增添了几分灵动之气。而小麒麟则依偎在母亲身边,乖巧可爱,逗弄着一只石雕绣球。
刘管家着人将那昏迷不醒的丫头沐浴一新,再给她换上一身干净洁白的衣裙,送上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