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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似早有主意,“照族规,当沉塘!”
只六字,传入后窗下陈相和的耳里,他不由得浑身一摇。陈相和虽怒大姨娘任意妄为,可到底还是她的亲娘,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陈湘如姐弟对陈相和充满敌意,若没了亲娘的呵护,他在陈家大院可如何生活?
早前老夫人是喜欢陈相和的,可后来有了陈相富兄弟俩,老夫人怜他们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更是将他们捧成了心尖上的孙儿。
陈相和张臂推开一边的婆子,扒腿就跑,婆子不备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直呼“大爷”。他似离弦的箭一般绕过上房院墙,很快到了院门口,跌跌撞撞进了花厅,重重跪下,不停磕头:“求族长、祖母宽恕大姨娘的错!求祖母宽恕大姨娘……”
陈相和的身子起起伏伏,额头磕在地板上直响,任谁都瞧得出来,他磕得很用力。片刻后,额上磕破了皮,鲜血直淌,他却顾不得擦拭,嘴里重复着:“求族长饶过我姨娘!求祖母宽恕……”
陈湘如顿时有一种错觉:自己误看了陈相和。是的,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厌弃亲娘,反而跑进来求情。
老夫人微阖着双眸,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可大姨娘实在不靠谱,不能再让大姨娘留在家里,怕是要带回了陈相和。老夫人抬手道:“把大爷扶下去。”
陈相和推开来扶的婆子,大声道:“求祖母宽恕我大姨娘。”
族长道:“你姨娘失德失节,照理是要沉塘的,老夫人和我只罚她去庵堂做姑子,留她一命已是开恩。相和,下去吧!”
大姨娘伸出手来,想抓住陈相和,就算她做错了事,可她儿子还是认她的,还替她求情。
陈相和被两名小厮左右扶住,他拼命想挣扎小厮,到底只得九岁,力气太小,被他们半拖半走地带走。
陈湘娟领着两名丫头过来,她从绣房出来就听心腹丫头来报,说老夫人请了族长等人到上房议事。
正要开口问,却见陈湘如也出来了。
陈湘娟几步迎上,“大姐,出了什么事?”
陈湘如与绿叶使了个眼色,绿叶将大姨娘派人行刺陈湘如、大姨娘与陈将生勾搭的事儿给说了,前者是事实也有证据,后者有证据却并非事实。大姨娘与陈将生拥抱过不假,但没逾雷池一步,就算是如此,深夜私会男子就是大过。
陈湘娟死拽着帕子,“这个贱\妇胆儿越来越肥了,敢刺杀大姐。父亲新逝,她就与旁人……”这不是明摆着对他父亲不敬么。
陈湘如柔声道:“你仔细些,别气坏了身子。长辈们的意思是要大姨娘去庵堂做尼姑,替父亲抄经安魂、替大爷祈福。”
绿叶嘟着嘴儿,满眼都是鄙夷,“大小姐,怕大姨娘不是个安心做尼姑的呢?”
陈湘娟的心腹丫头,唤作小桠的:“二小姐,老爷不在了,大姨娘还做了那么多红红绿绿的衣裙……”
一个没了男人的姨娘,居然还敢穿大红大绿的,做得这么明显,也难怪就被大小姐瞧出端倪,还使人盯紧了,这一盯就发现了问题。
今儿的事一闹出去,都会说大姨娘失节,而族长为了保住陈将生的颜面,这才没将大姨娘沉塘。
陈湘娟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大姨娘决不是个安份的,她扬了扬漂亮的下颌,有了主意。
陈湘如的容貌里有一半像了父亲,多了三分端庄,而陈湘娟则与生母有七八分的相似,则多了三分娇美。
这也是马庭缘何看上陈湘娟的缘故吧,毕竟陈湘娟比陈湘如长得女子。
陈湘娟道:“大姐,这事儿不能这么就算了。”
陈湘如今儿折腾了大半日,疲乏得紧,“我还没查看店铺呢,祖母让我好好跟着各处管事们学生意呢。”
陈湘娟笑容甜美,那眸子里却蓄有一层恶狠狠的寒光,怕是陈湘娟想要对付大姨娘。
陈湘如轻声道:“祖母心情不好,你宽慰几句,我得出门一趟。”
虽说还有孝期,可各处店铺的生意却不能不管,也得去查看一二,祖母病倒了,她得尽快学会做生意,更得学算账等事,而这些皆是陈湘如前世未曾接触过的。
陈湘娟对小桠道:“使人盯着上房外头,若看到族长等人离开,就与我通禀一声。”
等了大半个时辰,陈湘娟没等到族长等人离开的消息,倒是听说族里来了三个妇人,正要把大姨娘送往庵堂。
陈湘娟忆起自己的亲娘活着时,没少受大姨娘的欺负,如果不是大姨娘生了儿子就耀武扬威,也许她亲娘就不会这么早过世。
她恨极了大姨娘。
这个时候怎么还轻饶了大姨娘。
更可恶的是,大姨娘居然买人刺杀陈湘如。
就算她这个大姐爱哭,性子软弱些,到底也是她的嫡亲姐姐。
就如她奶娘所说的,她们姐弟四个必须得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否则就只会被人欺负。
陈湘娟唤了声“小桠”领上自己的奶娘出了院门,待到后门时,正巧瞧见两个族中的妇人押着大姨娘,甜甜唤了声“九叔婆、六叔母”,“湘娟给你们问安了。”
二人愣了片刻,在每年族中的祭奠上,她们是见过陈家大院的几个孩子。
陈湘娟让奶娘拿出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是我家二小姐孝敬二位长辈的,还请笑讷。”
九叔婆早年丧夫,独自带着两个儿子过活,最是个心狠的人物。
六叔母嫁的是个窝囊男人,生了三个儿子,家里也过得不宽裕,但在乡下但凡有儿子傍身的女人,说话都大声。
二人的家境都不大好,此刻接了钱袋,立马就堆了笑脸。
陈湘娟道:“要送她去庵堂?”
九叔婆答了声“是”。
陈湘娟围着大姨娘走了一圈,“既是做尼姑的,不是要削断三千烦恼丝么?”
可族长和老夫人说的是送到庵堂静修,没说要剃度呀。
陈湘娟与奶娘使了个眼色,“这衣裙不大合适,这头发么……也得剃了。”
陈将达遇险后,所有的孩子都似变了模样,就说大小姐以前是怎样温婉、可爱,如今也是个古古怪怪的人,虽然笑着,那笑却难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