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自然明白其间的深意,也懒得为那几千两银子的赚头与他们争执,她起身看着议论得起劲的男人,示弱、伏低,这一直是她在他们面前表露一面,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想欺了她,可陈湘如却在心下暗笑:男人呵,还真争强好斗的。这如现下,为了那蝇头小利,他们三个争执不休,谁也不肯相让。
陈湘如见没自己什么事,欠身道:“杜世伯、云世叔,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二人摇了摇手。
绿叶紧追几步,主仆二人到了大街上,“大小姐,大家都说,上回他们选什么美人,没有花钱,反而赚了一笔呢。进入绝赛的十二个美人,另八人虽然落选了,可是都寻了好婆家,听说嫁的不是小户人家的少爷,就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姨娘呢,家里人全都过上好日子了。”
陈湘如不言话,上了马车,“回东院。”
车夫应声“是”,马鞭儿一扬,飞一般地往陈家大院奔去。
*
东院议事厅上。
陈湘如斥去了左右服侍的人,绿叶与丫头立在院子里头闲聊。
大管家道:“大小姐想问什么?”
“赵叔,今儿在美人别苑接旨的时候,杜老爷是吃惊后的暗喜,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为了选美人时赚的那几千两银子。还有云老爷,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大管家笑了,欠身道:“大小姐聪慧,五月初三时,杜老爷的二弟曾亲访美人别苑,也是在那日,杜二老爷认了柳眉儿、沈小玉为义女。”
现下不过才九月。难怪杜老爷接旨后会是那等表情,那一怔,不是吃惊。根本就是欢喜,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他二弟认了这二女为义女。一旦入宫,便是在皇帝跟前多了两个帮衬说话之人。
陈湘如想了片刻,“商人重利,但我们陈记是讲诚信重情义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叔还得暗中留意他们几家,现下陈家庄那边倒是消停了,怕是旁处又该不消停,还得劳赵叔多多费心。”
“老奴明白。”
陈湘如勾唇一笑。“我在想,他们又要选第二次,现在我们知道第一次选拔时,除了初选是赔银子,这复选、绝赛之时可都赚了银子,这名利双收的事,怕是人人都愿意做……”
大管家越来越佩服大小姐了,不愧是陈家的嫡长女,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带大的,这眼光和头脑都非同一般。“大小姐,这次四位美人被皇上看中,入宫为妃。不知道整个江南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苏州、扬州织造行的人,一早就有呼应的念头,怕是不久之后那边也会选美人……”
陈湘如移着好看的莲花碎步,他们选,别人也选,而世人最擅长的就是跟样学样,要选的人多了,这布面美人也多了,如此一来。就没了什么新意。
世人最喜欢的还是最特别的。
她垂眸思索,“赵叔。告诉司织室的大师傅,让他们尽快绘制两组江南风景图样。”
“大小姐是想改织风景缎?”
陈湘如微微点头。并不否认大管家的猜测。
就现在来说,整个江南,能织屏缎的只得陈记,虽然杜记、金记也织,无论是式样还是质地远不及陈记。
陈湘如只让杜记、金记的人入了陈家大院的偏院里学习如何使用窄幅织机,至于旁的别没有多说,可就是这样,在外人眼里还落了上不藏私的美誉。
大管家沉吟片刻,“好,只是在下以为,要织风景缎,恐怕得请名家执笔,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陈湘如觉得这话在理,陈家大院司织室的大师傅们,懂织染,又精通设计图样,可他们只是匠人,而非名士,绘出的图样漂亮是漂亮,定会少了一份雅致,但名士不同,不仅有名气,还能让图样更雅。
“这一时间要请名家执笔,绝非易事。”
大管家笑着抱拳:“大小姐何不与老夫人商量。”
陈湘如回过神来,“莫不是老夫人认识名士?”
大管家依旧是笑,分明是承认了陈湘如的猜测。
陈湘如歪头想了片刻,“赵叔有什么建议?”
“让织娘们全心织绸缎吧,在名家绘的风景图没出来前,我们暂停织屏风缎子。对外,就说四大美人走了,一时没有花样,相信旁人是一定会信的。”
陈湘如欠身道:“谢赵叔指点。”
大管家会意含笑,要是故去的大小姐能看到今日,是否能含笑九泉。
上房大丫头进了议事厅,看到一边站着的绿叶,“大小姐在里面?”
绿叶道:“正与大管家议事呢。”
“快去通禀一声,老夫人屋里来客人了,是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老夫人请大小姐过去呢。”
陈湘如随了大丫头离去。
上房花厅里,一袭素雅锦袍的周世子夫人沈氏正与老夫人嘘寒问暖地说着话儿。
一边的桌案上摆放着几只盒子,空气里掠过些许药材的气息。
陈湘如一一请安,老夫人赐了座儿。
沈氏抿着嘴,将陈湘如细细地审视一番,因她进来得匆忙,脸上还蒙着面纱,直至有丫头奉了茶点,陈湘如才回过神,方才揭了脸上的面纱。
容貌算不得出色,不过是端庄清秀罢了,早前兴国公府设宴,倒是见过陈将达的,眉眼里有几分陈将达眼子,许是随了父亲,少了女儿家的柔媚娇弱,多了端庄大气。
沈氏轻声道:“说起来,我们两家原是有交情的,听闻老夫人身子欠安,早该来探望,又怕犯了忌讳。”
老夫人道:“世子夫人想多了。”
通常家里有孝,一些不必要的应酬都谢绝了。各家念着忌讳,也多有避及,登门拜访的都是有要事。
又寒喧了几句。沈氏方切入主题,“大小姐与新封的四位美人可熟?”
陈湘如去过美人别苑好几回。还给这四位美人送过两套夏裙,也是说得上话儿的。“算不得很熟,但还认识。”
沈氏道了句“这就好”,笑了一下,“说起来也是她们的厚福,就要入宫做贵人了,我家世子爷念着都是同乡之人,想托我去见见她们。可又不好冒昧,想请大小姐帮忙引荐。”
陈湘如扫了眼周围的人。
沈氏会意,遣退了服侍的婆子,老夫人也令赵婆子退下。
陈湘如方不紧不慢地道:“杜家二老爷杜林,今年端午节前就认了四位美人中的沈小玉、柳眉儿为义女,今儿瞧着杜老爷接旨时的神态,似乎一早就知道此节。只是外头,知晓杜二老爷认了她们为义女的人寥寥无几,我也是近来方才得闻的。”
沈氏听罢,不由得微微一怔。如果杜家先认义女,后又打通关节,让她们入宫伴驾。那么这事就不得不令人费解了。
陈湘如捧起茶盏,慢吞吞地浅呷了一口。
沈氏会在权衡这事的轻重利弊,竟被杜家抢了先,莫不是杜家就要发达了。
“物以稀为贵,今有四大布面美人,过上两月又会有新的布面美人来替代,若是出来的美人多了,世人还以为奇么?”
这看似无意的话,听到沈氏耳里却有别样的味道。
后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而这来自民间的美人。论才学,远不及后宫那些出身高贵的嫔妃;论模样。能进入后宫的,能看入皇帝眼中的,哪个又不是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美人。
皇帝宣四大美人入宫,不过是因为她们是第一批布面美人,觉得稀奇罢了,往后要是这样的美人多了,总不能个个都宣入宫中,美人多了,也就不再稀奇,也不再珍贵了。
沈氏轻声道:“多谢陈大小姐告知。”她笑了一笑,陈湘如说得真诚,她也不好兜着,“难得是同乡,又要入宫侍奉圣驾,我们兴国公府少不得要去探望探望。我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妇人腿脚不便,请世子夫人恕罪。”老夫人弯着腰,忙对陈湘如道:“如儿,代我送送世子夫人。”
陈湘如应声,送沈氏出了上房。
沈氏细细地审视着陈湘如,这个女子很聪明,她似乎猜出了沈氏来访的用意,就如她猜出了要见美人的用意。
兴国公府出了一位娘娘,便是世子爷的妹子,还是四妃之一的周淑妃,她还生了一位皇子,这也是周家在江宁府当数第一权贵的原因。
沈氏想让陈湘如帮忙引荐,无非是为了宫中的周淑妃,想替淑妃的争宠路找个帮手,可听陈湘如这么一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沈氏心下一权衡,试探似地道:“陈大小姐,见了美人,我是否需要告诉她们,就说我们家的淑妃娘娘也在宫中,皆是同乡,可以手足相望。”
“夫人。”陈湘如轻唤一声,这是周家自己的事,可沈氏却来试探她,“这四位美人只是山野民女,并无甚才艺,昔日参选布面美人,也不过是想家人过得好些,意外入宫,怕是连她们都不曾想到。夫人问我这样的话,湘如确实难以回答。”
陈湘如只见过她们几回,说过几句话,但以她的观察,她们四个人中,除了柳眉儿打着主意要嫁富贵人家,其他三个想的都是如何在满了二十五岁后离开美人别苑,从此寻个山野男子嫁了,平安幸福地过活一世,她们没想做嫔妃,自然就没想过旁的,但柳眉儿听说入宫定然是高兴的。
沈氏道:“如此,当真为难陈大小姐了。”
陈湘如不想开罪周家,这毕竟是权贵,压低嗓门道:“柳眉儿爱慕荣华、喜出风头;罗七妹心地淳朴,单纯、善良;沈小玉不善言语,却最有心计;高三三性子最为活泼开朗、率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