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礼!”沈无争回应着,一贯的不羁,目光却落在那红泥小炉上,“新鲜呀,出来游玩连火炉子都带上了。”
赵敬笑了一下。
山子道:“大小姐说要来赏梅煮茶,还说要用梅花煮茶呢。”
周六与华衣男子也移了过来。
赵敬见过周六与沈无争,在上回的郊外诗词会上见过,可这华衣男子却是首次见面,也算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抱拳道:“这位公子是……”
沈无争道:“这是我们的好友龙三公子。”
“见过龙三公子。”
彼此见了礼,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赵敬要收起画作,只听龙三兴致勃勃的道:“字好、画好、诗意更好……”
赵敬的字好、诗文好,但今儿沈无争与周六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画。
赵敬抱拳道:“龙三公子谬赞,在下惭愧。”
沈无争瞪了眼陈湘如,“陈大小姐,你不是说要赏梅煮茶么?我们今儿可得一饱口服。”
陈湘如与赵敬交换了一个眼神,见炉上的水沸了,取了用具,纯熟地操作着,这样的娴静如落花,又这样的让人无法忽视。
周六如见了新鲜事一般,大嚷:“是莲花!莲花、莲花……她是怎么做到的?”
赵敬微蹙着眉头,他希望自己的妻子只把这手绝活露给他一人看,可转而又想,这在以前,外头的人只知陈湘如是陈家嫡长女,从不曾有人知道她的才学如何,可见陈湘如不是一个贪慕虚名之人,今儿却在外人面前展露茶艺。
她定有用意?只是她有何用意?
徐徐升腾的白气。在空中巧妙地化成一朵莲,更令他们惊奇的是,这莲花最后慢慢的凋谢、消散。在片刻仿佛看了一朵莲的盛放与凋亡。
周六起身道:“陈大小姐,你还会什么?那个莲花是怎么从茶杯里出来的?”
陈湘如道:“其实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需要一些技巧,用白气作画,只是茶艺的一种。”
沈无争因周八的事心里暗恨陈湘如无情,冷声道:“样子不错,只不知这茶泡得如何?可别是个绣花枕头。”好看是好看,可这茶原就是喝的,要是不好喝全都白瞎了。
陈湘如只笑不语,捧了一杯递给龙三。“公子是客,请品尝。”
然后又捧了另外三杯,一一递给了他们。
起身取了食盒,从里面取了几盘糕点,亦摆在桌案上。
周六道:“你们可真是好兴致,从家里带炉子来,连茶具、糕点都带来了。”
赵敬笑道:“表妹说在家闷了,我特意陪她出来散散心。”
周六想的却是:大家都说这陈大小姐是个俗人,却由老夫人配了个好亲事,甚至有人笑话。说一身铜臭的大小姐嫁了个优雅出俗的少年郎,认为这是一根草与美玉放在了一块。
陈湘如道:“五表哥,我和绿枝去采梅花。”
赵敬应了。
她掏出一个素雅的钱袋。走出凉亭时,蓦然回眸,那明亮的眸子流露着无限的情意,一刹之间竟看呆了龙三公子,他仿佛感受到自己瞬间加快的心跳,这个女子虽不是最美的,却有着最特别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回眸,赛过人间绝\色。
赵敬微微点头。“绿枝,小心跟着大小姐。”
“是。表少爷。”
陈湘如拿着绣着碧叶白荷的小布袋,走进了梅林深处。
龙三公子没想今儿出来。竟遇着一个有才华的少年,模样不俗,长得英俊,又落落大方,浑身上下有股子儒雅气,却不失男儿气概,正是他所喜欢和欣赏的类型,更重要的是,待人有礼有节。
“赵贤弟是哪里人氏?”
赵敬回道:“徽郡六安县人氏。”
沈无争解释道:“在六安也是名门望族,算是官宦世家。”
这是周八的情敌,沈无争就特意了解了一番,更知道赵敬在徽郡那边颇有才名,十一岁过童试做秀才,这天下间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是徽郡出名的神童。
赵敬笑了一下,温文尔雅。
没想这山野之中,还有这样充满才华的少年,就连他身边的女子也拥有着非同寻常的茶艺。
龙三长这么大,还真没瞧着有人在沏茶的时候,让白气凝成一朵莲,静静的开,再慢慢的凋。
太奇特了!
也太让人意外。
陈湘如走在林间,道:“不能采那种开得太盛,也不能挑还是花蕾的,要摘那种欲放不放的梅花,这种煮茶最香。”
绿枝赞道:“大小姐懂得可真多。大小姐,这也是你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仙姑教你的么?就是刚才沏茶时飘出来的那朵白莲……”
陈湘如笑而不语。
但陈家大院的人都说陈湘如幼时遇过一个仙姑,这仙姑传授了她一些技艺,现在连绿枝也这么认定了。
两个人摘了一大把梅花方才回到凉亭里。
陈湘如重新清了茶具,又让绿枝新打了水。
几个男子在凉亭里吟诗作对子,好不风雅。
陈湘如静默的煮茶,将煮好的梅花捧到案前,“几位先尝尝梅花茶,若雪后摘梅煮茶别有一番情趣,不过泠月庵的泉水也不错。”
他们喝茶,陈湘如却在赏他们的墨宝。
龙三!
他的字霸气、张扬,笔力雄厚,有着一股别样的气势。
沈无争冷声道:“众人皆知,陈大小姐只知道赚银子、守家业,你还会鉴字?”
她知道沈无争是故意的。
只是外头那些名声,她也都听见了。
老夫人特意让汪祥帮她在皇后面前说好话,赚了个贤惠之名,可世人还是觉得她虽有官家小姐之名,实是一身铜臭。
陈湘如捧着茶杯,浅呷了一口。“沈公子的字,洒脱有余,运力不足。所以这字便显得轻飘,从字看人。沈公子还是写得很认真的,一笔一划都运足了全力……”
沈无争大笑起来:“你这话不是矛盾吗?说我运力不足,又说我运足了全力?”
“如果我没猜错,沈公子右手曾受过伤吧,也至提笔无力,但从一笔一划上看,你是用心写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这道理。”
“你……”
龙三和周六却知道,陈湘如此言不差,沈无争早年是受过伤,要不是兴国公世子夫人沈氏求了周淑妃,特意请了宫中太医治伤,他的右手就废了,能保住右手也实属不易。
周六喜道:“陈大小姐,你说说我的字。”
陈湘如歪头看了一阵,“字颇有柳公之风,周六公子是自小习柳公字帖的。笔力过重,所以显得略为粗壮,不对。不是太重,而是你不习惯用这笔,从你的运笔来看,你应该是习惯了用张记毛笔。”
周六眸露惊色,“这有什么说法。”
赵敬笑道:“你的字略显粗壮,乍一看,确实像力道过大,可再看纸张,就会发现其实是挑剔用笔。张记毛笔。以粗重为名,周六公子打小是习重笔、粗笔的。”
周六敬佩得连连抱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龙三指着自己的字,“我的呢?”
赵敬看着陈湘如。目光交接,陈湘如道:“龙三公子的字,当真是龙飞凤舞,气势不凡,有江河奔腾之感,亦有龙飞九天之势,龙三公子不愧是天子骄子!”
赵敬失声惊呼:“表妹!”
陈湘如微微含笑,提裙一拜:“小女拜见三皇子殿下!”
龙三愣了一下。
周六惊道:“你光从字就知他的身份了?”这未免也太悬乎了。
龙三笑道:“你且说说,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赵敬抱拳道:“殿下恕罪。其实能瞧出殿下身份,一,是殿下的气度,唯有人中龙凤,才有殿下这样气宇轩昂。二,周六公子、沈公子在江南也是名门公子,可他们眉眼之间,对殿下颇有敬畏之意,江南一带的权贵,我们多有耳闻,能让他们二人同时敬畏,当是皇亲国戚。三……”
陈湘如看赵敬慎重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五表哥,你一早也注意到三殿下的靴子了,你不是在他进凉亭时就发现了么,只不愿点破。”
靴子?
众人齐刷刷看龙三的靴子,那是一双制作精良,甚至还绣了蟠龙暗纹的冬靴。
这样的质地,这样的绣工,也只有宫中才有。
龙三一愣,控抑不住地笑了。
赵敬难免有讨好拍马之嫌,还是陈湘如的话简单干脆。
今儿出门,他换了衣袍,换了装束,怎就忘了脱下这靴子。
赵敬的脸有些微红。
陈湘如面露愧色,“五表哥,我又说错话了?”
龙三笑道:“赵敬,你这表妹比你坦承得多啊,哈哈……”
陈湘如坚信,以赵敬的注意力,自来看似不经意,实则耳观八面,他的圆滑与谨慎,可是史上有名,她就不信赵敬没发现,还说出一、二来,不过就是为了夸赞龙三。
此刻,她觉得想笑,吃鳖的赵敬很可爱,原本是浅铜色的肤上一红,越发深得厉害。
龙三将茶杯一放,朗声道:“蓄茶。”
绿枝提了茶壶,再蓄了一杯。
这可是三皇子啊!
听说是周淑妃的儿子。
是兴国公的外孙、是周六公子的表哥。
这么年轻,长得又好……
绿枝的心跳很快,她今天见到皇子殿下了,要是回去告诉她们,一定羡慕死她们。
龙三浅呷了一口,“不错,梅花暗香浮动,茶清爽可口,陈大小姐沏茶的手艺甚好。”
“谢三殿下夸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