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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巴巴地仰望着这个女子,范阳长乐坊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如果没有陈湘如源源不断地送来他需要的人,没有陈湘如这些年出的数十万、乃至上百万银钱的支持,他根本做不到。
长乐坊是老金的命根子,可刚才陈湘如那眼神,让他觉得不好。
如果陈湘如不收他的《卖身契》,他会更觉不安。
陈湘如问:“你真要把你自己卖我为奴?”
刘管事、王师傅、高师傅……这么多能人巧匠,个个都是陈家的奴婢,且祖孙几代都是。正因为这样,陈湘如信任他们、重用他们,可他老金得过陈湘如的救命之恩,陈湘如为救他,花的钱子都可以买几十个老金了。
“是,老金愿意把自己卖给大小姐,从今往后,老金是大小姐的奴婢,老金的儿子、女儿也都是。”
陈湘如接过了《卖身契》,“好,既是自愿,我就收下了。你放心回去当差!”
老金磕了个头,起身出了慕容府。
马车上坐着金二汉,他急切地道:“爹,刘管事他们早早就离开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老金面带轻松,“我把全家卖给大小姐为奴了。”
金二汉轻呼一声,面露慌张:“爹,为什么?我们之所以比刘家、王家的高人一等,正是因为我们不是大东家的奴婢……”
“蠢货,你懂什么?你以为她真是一个寻常女子?就在这长乐坊风头正盛的时候,她依旧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可见行事沉稳。早前,长乐坊那么多的布积压在仓库里。朝廷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布,而且还将长乐坊的布订为军布、军服,你以为是巧合?
她能动用朝廷的人。让兵部、户部、内务府都帮她,可是寻常人?
如果我们一家老小。像和刘管事他们一样过日子,也有下人服侍,就得把我们自己卖给她。否则,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失去这一切。”
金二汉摇着头,一脸茫色。
老金却很高兴,“功高盖主,你懂不懂?长乐坊。原就是她的,要不是她重用我,她若重用的是刘管事、王师傅这些人,也一样会有今天的成绩,你看她送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聪慧能干又死心踏地,这么多人知道长乐坊是她的,可就没一个人会张扬出去,可见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有这样的主子是件幸事。
老金觉得刘管事就比他有本事,人家不仅会织布。还懂得染布,而且刘管事的女人、儿女个个都是能干的,哪个没有一技之长。
这么能干的人都甘愿做大东家的奴婢。他为什么就不能。
刚才他说自己开客栈的事,大小姐眼里明明已经有所不满。
要是他再不及时把自己的《卖身契》送上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这长乐坊的大管事就得换人,这可他辛苦打拼出来的,他宁可做奴婢,也不能让其他人取而代之。
金二汉嘟囔道:“她早前不是答应你,说一旦办成,便重赏你。爹。你把自己给卖了,这样一来。分再多钱都是东家的。你……”
办好了要重赏,这都好几年的。可东家一直都没有兑践承诺,金家还盼着置一份体面的家业呢。
老金道:“东家待下人宽厚,我们一家的命都是她救的,她给或不给红利,我们都不能说什么?”
金二汉想着那是一大笔的银钱,这次陈湘如来了,总该给老金算算利钱吧?
绿菱愣愣侍立在侧,陈湘如让她唤了秦冲过来。
她一直以为老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陈家的忠仆,原来不是,现在却把自己卖给了陈湘如,上面只写了二十两银子,可事实上,陈湘如都没给一两银子。
“夫人,这老金是不是傻子,他怎么把全家都全卖给大小姐,一家子人才二十两银子。”
傻子?
陈湘如摇头,“早前见他甚讲情义,而今瞧来,他倒是学精明了,我只是好奇这主意是老金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给他支的招,如果是他自己想到的,我虽会重用,却也会防备一二。要是有人支的招,这背后的人还真是个厉害的。”
这两年,长乐坊做得越来越大,竟大过江宁府的陈记,这的确让陈湘如没有想到,同时又有了更多对老金的防备,她送刘管事过来,便有牵制的意思,而王师傅看似世代做织机的匠人,实则也是陈家的忠仆。
她实在想知道,老金自卖全家的事是老金想的还是有人支的招?
她确实越来越感觉到老金的威胁,是怕有朝一日,陈相富接过这偌大的家业时,下面的人却不听他指挥。
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管事必须忠心、必须得以陈相富马首是瞻。
秦冲抱拳道:“夫人,属下可以查清楚。”
“我这几日住在慕容府,今天你先休息,明天你和裴勇分头行事,我会一人给你们一个簿子,你们要秘密查核老金在范阳的所有产业,田庄、店铺、房屋……能查得多细,就给我查多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她这些年学到的。
秦冲得了令,退出房子。
陈湘如坐回到炕上,道:“绿菱,你今儿把这一箱子总账给我核查一遍,看有没有漏洞?”
“是。”
绿菱抱了大箱子,取了笔墨、算盘等物,坐到炕头不案上细细地核对起来。
陈湘如则拿了盒子、簿子,一一的查核房契、地契之物。
看有两本簿子,满满一盒的房契、地契等物,可一一对核起来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陈湘如从箱子里取了纸,照着陈家大院的方式,将店、地、房等分开整理。这样一来倒也清楚许多,最后再核照老金送来的簿子,倒是准备无误。一样不多,一件不少。
整理完时。已经是当天夜里近三更时分。
绿菱就吃饭时花半炷香时间,其他时候都在打算盘。
在绿菱到周宅安好院时,就特意跟绿萼学了打算盘的工夫,现在就连绿枝、绿叶都是会的,只不过没绿萼使得快速。
裴勇站在门口,“夫人,属下到了。”
“进来吧。”
陈湘如指了一边的盒子,“帮我核验一下这些房契、地契的真伪。”
早前。陈湘如只当是周八送给他几个寻常的护卫,后来才惊人的发现,四个护卫各有所长,张威观察最敏锐、细致;林敢也是粗中有细,性子最是内敛、沉稳;秦冲武功最高强,适合干些查探消息的事;裴勇则有鉴别文书、笔迹的本事,只看两眼,就知道两页字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裴勇一张又一张地瞧过,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瞧过,抱拳道:“夫人。全都是真的。”
“好!”
她拿出两个簿子,“一个是范阳城的产业,还有一本是长乐镇的。你与秦冲每人一本,从明儿开始到这两处查看。记住了,不得惊动长乐坊任何人,回来后把情况及你们的所见所闻告诉我。”
“是!”
绿菱每本都要核查两遍以上,这也是为了精准。
“夫人,第一年、第二年的账目一纹不差。”
“第三年的与实际余银多了二两又八十三纹。”
“第四年与实际余银又少了一两又七十八纹。”
“第五年与实际余银多了一两又二十五纹。”
“今年的也送过来了,是记到上月末的,账上倒差了三百二十八文。”
陈湘如对裴勇道:“你帮忙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换过或笔迹不同处。”
“是。”
裴勇坐下。拿了第一年的,翻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第二年的也是如此。
但翻看到第三年时。裴勇道:“夫人,你看这一页,与别处的纸张颜色不同,好像是新的,墨迹也比旁处的更深。”
陈湘如接过,对着灯光细细地辩认,还确实如裴勇所言。
“笔迹是一个人的,倒确实是后来添上这页的,你看其他的纸张,上一页总有丁点墨迹浸下来……”他说到这儿,又把下一页细细地看,对着灯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原来这一页的账目,与现在这页新的正好差了二两又八十三文钱。”
裴勇对着下一页的浸染,竟能猜出原来那页记录的内容,他朗声道出原来那页写的数字。
绿菱在飞快地打着算盘,惊道:“裴大哥说得没错,确实差了二两又八十三文钱,既然老金早前的账目是准备无误,他为什么故意改成错的?”
裴勇道:“许是怕夫人怀疑他贪墨,又或是认为准确无误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故意弄些差缺来。”
却又只差一两、二两的数目,因为太少陈湘如就不好追究。
“裴勇,以你之见,他将全家卖给我,又这样改账簿,却在极小的偏差之内,他到底是何用意?”
裴勇沉吟片刻,抱拳道:“功高盖主,不仅是在帝王家,在大富人家也是有的。他卖身给夫人,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忠心,又故意让账簿中出现破绽,是故意让夫人抓住他的短处,老金其实是害怕夫人不肯再信任他、重用他,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点睛之笔,入骨之言。
陈湘如也正是这么看的。
“到底是老金的意思,还是有人支的招儿?”
“夫人不必担心,属下一定替夫人查过水落石出。”
“要是有人支的招儿,此人倒是可用之人,可收为大东主所用,可为军师。”
大东主……
裴勇愣愣的望着陈湘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