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爷爷,妈妈他快要不行了!”煦江睫毛上挂满晶莹剔透珠子,在大雨中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你爷爷去奇岚(lan3声)岗和我男人下去相地去了!那块地方到处都是沟壑,平常就很不好走……”
事主家妻子抬头望着,天仿佛被捅了一个窟窿,雨幕不停歇从乌云中向下落,上面海天一色,一片白茫茫,
雨水落地激起一片白色水汽,又闷又热水汽向上升,把这里人与低矮建筑,逼仄弄堂都裹在水汽中!
事主妻子露出为难,“这样天色,就算到了奇岚岗也下不去!”
煦江径直跪在,湿漉漉门槛上,抬起头,面色微僵,表情绝望,望着事主妻子,“请阿姨带我去奇岚岗!”
事主妻子心里禁不住有些心疼跪在门槛上孩子,可白茫茫一片大雨,又让她对奇岚岗沟壑地貌多一层担忧,她突然想到,“你父亲呢?!”
煦江刚准备说父亲出去盗墓,蓦然意识到危险,“我父亲说找稳婆!可是……”
煦江低垂着头,无法控制眼泪一滴滴打在栗子色陈旧到,有些地方露出里面木质本色门槛上,如同冰雹噼啪作响,
“可是,我也不知父亲到哪里找稳婆,什么时候能回来!?”
事主家妻子连忙披上蓑衣,带上斗笠,牵着煦江小手,在雨巷中分不清哪脚深哪脚浅一路奔到奇岚岗。
奇岚岗沟壑出现在煦江面前,沟壑中雨水汇聚成急速流过小溪,大一些深一些沟壑中甚至凭空出现一条急速大河。
煦江向后退一步,抿紧嘴,脸上像是被炭火烘烤过一样滚烫,挺起稚嫩胸脯向前迈出一步。
目光透过雨幕,窥见不远处沟壑着,有名身披厚厚兽皮雨衣,
旁边站着一位蓑衣上,已经有些肉眼能看出破洞,年龄稍微比披着大老人,“爷爷!”
事主妻子扫眼沟壑,目光中露出惧意,整个人踉跄向后退,正想怎么把小孩骗回去时,耳畔突然听到,“爷爷!”
她心下也惦记自己男人,扫眼前面还是看不到,心有些慌乱,“在哪?!”
顺着煦江手笔直伸出方向,目光总算找到自己夫君,看到两人正站在沟壑上面,声音随之飘过来,
“沟壑底下虽然便宜,但南京一年至少有梅雨与绵雨,夏天时不时还有暴雨,穴被淹了总不能就让水一直浸泡着吧!”
“那好吧!……”
家驹倏然感到,有双眼睛在望着自己,扭头看见煦江,“你来这里干嘛!?”
煦江直勾勾望着家驹,“爷爷,妈妈她不行了!”
家驹心里蓦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不争气孙子去干什么!“这位大哥,对不住,我家里出了点事!”
事主有些不好意思,“你都可以做我爷爷了,我哪能让你叫我大哥……”,说罢把包着白纸一缗铜钱交给他!
家驹攥着一緍铜钱,牵着煦江手火急火燎向家里赶,连脚上木屐挣断都没有感觉到。
到了家,才发现李增彬整个人都冰冷,从腹腔内流出血完全湿冷,有个皱皱巴巴小东西躺着一大片殷红血迹上,旁边一条完全失去颜色……
家驹忙拉开抽屉,攥着剪刀把这条东西剪断!
勉强有点热乎气掌心摸着全身冰凉小生命时,他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坠入谷底,“章涵旭,真不是个东西!节骨眼上还忘不了去盗墓!”
幸好,当掌心摸到胸口时,胸口上还有一丝热乎气,望着窗外越来越阴天,把家里几个炉膛都烧到旺旺,从炉膛上面眼中透出久违橘红色火光。
在几个炉膛上面各放上半壶水,不等水烧开,就把壶堆放在襁褓周围,壶中散发出热气把婴儿全身烘烤一片潮红,婴儿哇一声哭出来……
正巧这时章涵旭回来,“煦江,照看好妹妹!”
家驹甩门出去,“你夫人是李善长孙女,是天潢贵胄,你看看你自己,整天就知道……”
家驹越说越气,一巴掌抡在张涵旭脸上,他脸上霎那间显出一整张清晰巴掌印!
他向后踉跄退去,眼光呆滞,表情痛苦,蓦然意识到,一阵悲愤涌上心头,撕心裂肺嚎叫着,“我夫人她……不行,我说什么也要见……”
紧接着又一巴掌抡上来,快的他都看不清从哪里出来,“你有什么资格……”
章涵旭在雨中跪在烂泥一样地上,额头不断触碰在地面上。
紧咬着牙齿,嘴角下弯,额头上皱起层层细纹,眼睛瞪大,上下排牙齿撞击着,声音哽咽,“求求你,就让我最后再看他一样吧!”
家驹横眉冷对,眸子倒竖起来,“我怎么教出你这么没用东西!”
章涵旭雨中膝行在地面上,咬紧牙齿,仰头望着,从没见过爷爷像尊怒罗汉,“爷爷,请你让我进去见她一面吧!”
“你这么想见她,早干嘛去了!”
章涵旭无言哽咽着,双目低垂,盯着雨水冲垮的地面,这时,屋内传来,“爷爷!”
家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脱掉蓑衣斗笠进去,
煦江指着正在啃指头婴儿,“爷爷!”
家驹脸上露出难得笑容,“这个孩子总算是活过来!”
张涵旭紧跟着混入屋内,瞥见被褥上触目一片片殷红中,有一朵如牡丹绽放偌大伤口,他心里砰砰乱跳着,
家驹出现在他背后,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出去,“人死了,你总不能穿着满身泥泞衣服,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还不给我换衣服去!”
章涵旭点点头,从心底生出一片欣喜,却不敢显露在脸上,转身把满是污点裤子和蓑衣换下来!
收拾干净锁身在屋檐下,一步步小心挪过来,还没有进门,又遭家驹劈头训斥,“你夫人去逝是喜丧吗?!你看看自己穿的衣服,合适不合适!”
章涵旭低头察觉到,这身衣服竟然带红,狼狈跑回去换一身青黑色又跑回来,家驹懒得理他,“你当着我面前,逝去夫人面前,老天面前发誓,再也不去盗墓!”
他战战兢兢跪在家驹面前,“我今日对苍天、爷爷、去逝夫人面前立誓!从今往后章涵旭再也不去盗墓,如有违约,情愿让锦衣卫下诏狱!”
家驹转身瞬间,心里蓦然升起不祥,“好了,心意到,以后不要再犯就行!”
在煦江印象中,从这天开始,身体一直硬朗家驹倏然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父亲脸上失去笑容,总是铁青这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