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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响了半天,有些聒噪,她接了起来,感觉像是一道催命符过来,心里惴惴不安,李政佑那头是呼啸得有些可怖的狂风。
“有事?”竭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乎他的电话,竭力让自己变得淡然,在他面前维持她失去的尊严,公事公办的口吻是她给自己的错觉。
“听说你出车祸了,好些了吗?”李政佑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的,她听得真切,自己摇了摇头,却意识到李政佑看不到自己这木讷的模样,懊恼了一下,发觉自己真蠢,才说:“没事。”
“没事就好,你晚上有时间吗?”李政佑的原意也并不是问问这个人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有事,和他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他很快切入正题,在盲目的简聿面前都不加修饰自己的利用。
“……”有,但是她不敢说有,怕他一约她,她就溃不成军。咬着下唇用力忍着自己说“有”的冲动,闭了闭眼思考了一下她堕胎时那鲜血淋漓的模样,骤然冷静下来,“我有约了。”
“这样。”李政佑顿了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一起……嗯,请你见面。”
“哦。”她赶紧挂了电话,晃了晃自己那痴心妄想的脑袋,再抬头,林斯棠消失得无影无踪。
孤独的感觉重新涌了上来,如月光下凸起的礁石一样醒目。站在人群之外,将水浪远远推开。她浑身上下都笼罩着雾霾似的孤独。
后来她透过她的带有鹅黄色窗纱的小窗户,眺望那条逼仄狭小的街道时,再回味这时候的感觉,是带着酸涩的气息的。床上放着请柬,是许泽生托人交给她的。
猝不及防的请柬,做工细腻设计大方,是来自意大利的艺术造型师亲手打造。
那是十二月十四号的夜里,她一个人看着请柬回想许泽生的音容笑貌时,陡然想到了自己,她知道,许泽生被自己明确拒绝后,就和家里介绍的女孩子开始了不咸不淡不搭配的交往。
请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猝不及防。她知道有这么一天终将到来并且站在某个路口平静地等待,但是不知道许泽生竟然这样着急地把他自己扔进家庭的牢笼当中,太着急了,让人觉得,时间是那么残忍的东西。
大家都在疑惑为什么不是她和许泽生在一起,可她确确实实清清白白地当朋友一样和他相处,没有亲密的动作,就连拥抱都像是机器人打架,僵硬得令人发指。送信的小伙伴给她请柬时,目光里不经意间溜出来的同情,深深刺伤了她。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她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以为她是前女友,会尴尬不少,可她就算不是前女友,被大家的舆论一打击,也觉得尴尬地要命。如果去,就是这个很明显的问题,不去,就显得她气量小,心里有鬼,真的和许泽生有一腿。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十五号就要结婚,她连贺礼都准备好了可是就是不知道该不该亲自去一趟,看着许泽生深邃饱含深情的眼睛她就觉得受不住。
她没有什么朋友,即使有,也不在身边,没有可以参谋的人存在,她自己又不擅长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
为了排解情绪似的,她登录微博,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发布微博,似乎是好了不少,却想起,林斯棠关注了自己。
那么张扬地关注了,到现在还是没有观光团过来,也真是匪夷所思感激林斯棠不杀之恩。
想着删微博,却恼怒起来,这分明是自己的一方净土,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上为什么要看别人脸色!
怀着这股莫名的闷气,她做出了,去参加许泽生婚礼的决定。
心里落下去一块儿大石头,她长出一口气,拉紧被子开始睡觉。
这前后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并没有,但是她的情绪就这样冲动地被调动了起来,沉入梦境里去,仿佛真的能够坦然处之。
之前说了,许泽生是个牛人。
所以,这场婚礼在没有记者的情况下,依旧是大咖云集。简聿也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扑过去努力地在那些知名导演和著名制片面前混个脸熟,让他们知道知道这里有个人叫简聿的人存在。但是这是许泽生的婚礼,她来回游荡更会被人把脊梁骨戳弯。真正站在了这里,她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微妙。
她看见了那个新娘,秀气的女孩子,但也始终都是秀气而已,有些拿不出手的感觉,小家子气很浓重,她的家人也难掩兴奋地看着这一场的嘉宾。新娘子有南方女子的温婉,眼神温顺而迷恋地放在许泽生的身上,而许泽生挽着她,和各路宾客打招呼。
从眼神中就看得出来,他并不爱她。
简聿在那个一人多高的蛋糕旁边躲着,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没有记者也不愿意把自己身上弄得全是奶油。所以她孤独地站在角落里,为着很莫名的理由,大家的猜测而故意疏远原本关系较好的朋友。
她原本可以坦然从容地过去祝福他的。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纯洁地像是一张白纸。
林斯棠出现的时候简聿缩在了角落里,那个人在群星荟萃中也完全没有失去光彩,但是也并不喧宾夺主,淡蓝色纱裙,静默地展露着个人风采。
怎么跟情侣装似的……林斯棠骤起眉头,看见了简聿,也是淡蓝色裙子,有些同款的嫌疑,最怕撞衫结果迎头就撞上了简聿的衫,低调内敛的简聿做贼一样躲在蛋糕后面假装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但是熟知许泽生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观望简聿。简聿很美。
林斯棠只好假装间歇性失明,没看见有这么号人存在。
简聿也能看见她别过了头,避开自己。
心里泛起了很淡很淡的惆怅,转瞬即逝,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一般。
许泽生挽着新娘走过来,她赶紧祝福她们如何如何,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打了过量的肉毒杆菌,笑得僵硬。尴尬极了,一抬眼,新娘的眼神不由分说地充满着敌意,似乎是将她当作了敌人……刀子隐藏在目光里面,深深刺痛了简聿。
她为什么就来了啊喂!
一个激灵,打了个哈哈,将许泽生送走,新娘却突然回过神来,对她举了举杯,她有些疑惑,但也礼貌性地举杯,将杯子放回侍者的盘子里去,对方陡然靠近一步。
“你为什么要来?”新娘低声质问她,目光不善,她讷讷地不知如何回应。之前她的内心纠结,并不能铺陈在这个充满戾气的新娘面前,她没有说话,对方却冷笑一声,双臂一伸,把她推在一边。
旁边是那个同样孤单的奶油蛋糕。
她整个人都摔了进去。
这场狗血剧情发生之时,当事人简聿并没有太多的内心独白可以叙述,她很茫然地陷进奶油和水果切片里,甜到发腻的滋味,它们缓缓聚拢,在脸上会聚,舌尖感觉到了巧克力和果酱的味道,呼吸一窒。
众人大吃一惊,将目光转到这个狼狈的女人身上,却不知她心情突然变得极其平静,旁边的新娘显得呆滞而茫然不知所措,一下子,画面定了格,大家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许泽生看了一眼新娘,失望透顶,心情也跟着悲凉起来。
这就是他需要与之共度余生的女人,善于猜忌,目光短浅,小肚鸡肠,手段卑劣。于是这又是一场婚姻的失败,走入了坟墓当中,他不爱她,也不欣赏她,只用她组建一个家庭,用责任来维系,过完这一辈子。
而他爱的那个女人,倒在蛋糕里面,被她的妻子推进去,成为众人目光下的焦点。
他原本想要扑过去,扶她起来,为她搭一件衣服,送她去洗澡,然后去休息室休息,好让她不那么狼狈,但是步伐才刚刚迈出去,就有一道浅蓝色的身影略了过去,蹲在地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来。
“啧啧,我还想吃蛋糕来着,许泽生,记得发红包补偿我啊!”林斯棠轻飘飘地忽略有一个活人被新娘子推进蛋糕的事实,只让新郎发红包,她也看着手足无措的新娘,笑了笑,不再说话,将简聿脸上的奶油一抹,悄悄在她耳边说:“我们去洗一下,不要哭。”
简聿表示她没想哭。
只是她没说出口,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和委屈。
为什么连带她这种幕后人员都得活在舆论下面……
这种时候,只有林斯棠,一个近乎陌生的女人靠近她,抱紧她,和她站在一起迎接别人诧异的目光。
她说不上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受,勉强睁开眼睛,林斯棠的裙子沾满了奶油,连带手臂都跟她一起,泛着甜腻的味道,她有些瑟缩,她不敢麻烦别人,却惹了这么一身:“对不起。”
“呵——”林斯棠一个白眼送给她,“我懒得理你啊,炒作大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扶着简聿去洗澡,这场婚礼许泽生避开记者,所以她们避免了这副德行上头条。
新娘子在门口敲门:“泽生叫我送些衣服过来。”
“呵——”林斯棠又一个白眼,但只有简聿看得见这个表情包,“把浴袍递进来就好了。”她已经叫助理带衣服过来了。
真是流年不利出门飞来横祸。
门外静了一静:“好。”
带着委屈的哭腔。
简聿寻思可能是许泽生对他妻子说了些什么吧!
看,这种时候她也是生怕给人带来麻烦,把自己堵在坚固营垒里面,哪怕她体力不支,无法防备。
林斯棠探出手臂接过来,挂在一旁,转身看见简聿茫然发呆,像是自闭症儿童一样,眼睛里是空白的惘然。
“我说,你就打算这一身奶油出去么?”林斯棠眯了眯眼睛。
“唔……”
“给。”她丢了一件白色浴袍过去,“好歹稍微洗一下啊喂!”
回应她的是简聿尴尬的沉默,稍微退后几步:“你……先?”
并非出于女人的羞涩之类,而是因为对面是林斯棠,自带尴尬氛围的一个女人,她想,这算什么呢?她与林斯棠,不只是互相利用着么?林斯棠不是在生她的气么?刚刚脱口而出的“炒作大师”的评价,也难以让她面色坦然地宽衣解带。这个圈子是一个看不见前因后果的荒诞戏剧,她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仓促走向舞台。不知道下一个动作,也没有一句台词。
“你说我先就我先?”林斯棠显得盛气凌人,“你没有跟朋友去过公共浴室的经历么?”
说得好像她有一样。
简聿愣了一下,无助地挥起手臂来,上面是果酱留下的印记,嘴唇翕动几下,犹豫着,看向了林斯棠的眼睛。
“我……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