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又连续下了几日。
今日的早朝之上,却出现了一个新面孔。
君离站在朝堂前方,看着另一侧坐于轮椅中正悠闲的抚摸着怀中玄猫的君湛,眼中晦暗不明。
此时,新上任的吏部侍郎沈灼,正手持笏板正向西林帝上奏。
“陛下,如今秋收在即,臣观近日的天气似有异常,为防有水灾,恳请陛下派人前去加固河堤,以保秋收。”
原本叶世安被贬官后,吏部尚书曹文元是准备任用他那位远亲的。
谁料他方将人选递到西林帝跟前,那人便因为贪污被查。
倒被这用来陪衬的沈灼捡了漏。
这沈灼是白身考上来的,君离让曹文元探探他的底,看能不能为他所用,却发现他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且行事颇有些我行我素。
工部尚书张云山闻言皱了皱眉,自队列中走出。
如今朝廷六部尚书,除了刑部,都是君离的人,张云山自然也是有些不喜这沈灼的不知好歹,有心灭灭他的气焰。
“沈大人,这水利之事向来是我工部的职责,沈大人这般越俎代庖,恐怕不合礼制。”
沈灼三十出头,此时身姿挺拔,并未因张云山的话而退让分毫。
“张大人言重了,都是为百姓行事,为陛下尽忠,何分什么你我。”
张云山闻言笑了笑,颇为不赞同的瞥了沈灼一眼。
“沈大人此言差矣,朝廷六部向来各守其责,若都如同沈大人这般任意胡为,岂不是乱了套?沈大人初上任不久,这许多规矩,还是该听人劝诫,恪守一二!”
西林帝见两人欲在这朝中争吵,有些不悦的出声打断。
“好了,都别吵了,沈爱卿,朕知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张大人方才说的不错,这朝廷六部就如棋盘上的棋子,只有各守其位,方能替朕安守四方,你先退下吧!”
沈灼今日不过是替景王接下来的事起个头,见西林帝开口倒也不再争辩。
“陛下说的对,是臣逾越了!”
张远山见沈灼吃瘪的退下不由心中十分得意。
宣王殿下看得起他是他的福气,如此看不清朝中局势的愚蠢之人,他倒要看看他这个侍郎之位能坐多久!
西林帝的声音这时继续响起。
“张爱卿,沈大人今日之行虽有些逾越,可这秋收之事事关民生,非同小可,不知你有何见解?”
张远山自然不会赞成沈灼的话,他想了想便朝西林帝拱了拱手道。
“皇上,这秋日雨水多些也是常事,西林这些年一贯风调雨顺,以臣多年的经验来看,今年必是丰收之年,微臣以为无需大动干戈!”
张远山话刚落音,一道轻笑声忽而自殿中响起,君湛有些慵懒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
“张大人,这秋季雨水多虽是常事,但这连续数日未断却不寻常,且如今看着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本王以为沈大人的考虑也并非没有道理。”
“张大人如此武断,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西林帝看着突然开口的君湛不由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湛儿自从伤了腿便闭府不出,今日忽然来上朝已是不寻常,竟还主动参议朝政,倒是稀奇。
这些年他虽有心培养君离,君离也算做得不错,可终究有些稚嫩,欠缺些智谋,不过好在他有几分贤德,这些年也算得人心,在这和平之年做个守成之君倒也无不可。
只是若苏木两年后真能治好君湛,这继位的人选倒是可以再权衡一二,毕竟他如今身体还算硬朗,再撑个十几年也是轻而易举。
毕竟君湛年少时便深得他心,只不知这些年下来他可有荒废。
他虽因着逝去的发妻对君湛存着私心,平日也宽纵于他,但这父子之情和帝位的传承却是两回事。
身为国君,他必须慎重的为这西林的未来考虑,将这江山交到一个最为合适的人手上。
此时见他开口,他也有心考教他一二,便只颇有兴味的看着下方,不再开口。
君离见父皇沉默,便递给张远山递了一个眼神。
张远山即刻会意上前,嘴角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讽刺开口道。
“景王殿下多年不理朝堂之事,可能对许多事都不甚了解,这修补河堤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此时恰逢秋收在即,若大量征用附近的民夫物资影响秋收,恐怕会惹出民怨,得不偿失!”
君湛闻言又是一声轻笑。
“张大人,为官之道在于民,百姓不懂得防患未然,张大人难道也不知?”
“若到时真有天灾导致堤坝决堤,这影响的可不只是今年的收成,而是万千百姓的家园性命!”
\"张大人这般瞻前顾后只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倒不如辞官回家含饴弄孙?”
张远山听君湛对自己如此不加掩饰的明嘲暗讽,不由憋红了一张脸。
“景王殿下,下官虽不才,却也是基于工部数十年的典籍记载总结,才有今日之论断”
“景王殿下今日初涉朝堂,便仅凭沈灼一人之言如此人云亦云,未免太过儿戏!”
“这朝中之事可与殿下平日在府中养些阿猫阿狗不同,景王殿下又如何肯定这天灾一定会来!”
君湛与张远山的气急败坏不同,仍旧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
“张大人真有意思,若这天灾是可以靠典籍记载及常规经验可以论断的,还要张大人何用?”
“不如直接把这工部衙门改为藏书阁?”
君湛这副淡然的模样惹得张远山愈发气急。
这景王简直是一点道理不讲!
他不由将目光移向西林帝,想让他压一下压这景王的气焰。
只是西林帝却只继续一言不发。
君离见张远山吃瘪,父皇又没有出言决断的意思,思虑片刻后,上前一步道。
“皇兄,张大人在工部数十年,工部内善勘气象者众,想来张大人是有把握今年不会有天灾才有这番言辞”
“皇兄若实在担忧,不如待这秋收完毕再着人仔细研究修缮河堤之事,如此便可两不相误,皇兄以为如何?”
君湛看着似在认真思索他的话。
然而就当君离以为他要顺着台阶而下之时,他却忽然抬头开口道。
“自然是……不如何!三弟做事向来便是这般首尾两端吗?”
君离暗自紧了紧袖中的手,看了一眼依旧持观望之态的西林帝,咬牙道。
“皇兄何出此言!”
君湛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小七的毛发,眼中却带了些犀利。
“若这河堤在秋收之前决堤,三弟可敢担起这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责任?”
那目光太过锐利,君离只觉心中一颤。
他当然不敢应。
母妃说他如今年少,智谋尚有欠缺,让他在朝中秉持中庸之道,这些年他遵循母妃的教导,确实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池。
他目光闪了闪,脑中飞快的权衡片刻,便决定不再与君湛纠缠。
“皇兄言重了,如今不过是商讨而已。”
说着他便转身向西林帝拱了拱手道。
“父皇,既皇兄如今有意参与朝事为父皇分忧,不如便将这事交予皇兄之手?想必以皇兄之才,必能寻得两全之法!”
君湛既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他倒要看看,在这朝中众臣皆在他控制之中的情况下,他能翻出什么水花!
西林帝闻言皱了皱眉,如今这事说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有些棘手了,君湛初涉朝堂,他不免有些担心。
只是还未等他想清楚,君湛那清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父皇,儿臣愿意一试。”
西林帝见君湛淡然自若的模样,思虑片刻后终究是点了点头。
那便让他看看这些年,这个儿子究竟还留有几分能耐。
“既如此,张远山,此事便由你协助景王!”
张远山眼中划过一丝戾色,上前应声。
“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