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家逐渐远去,选手通道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荆南缓步走到我不远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直觉吧。”
“呵,那我就问了”,荆南转过头,声音低沉,“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最后的蜻蜓点水?”
“不然呢”,荆南抬高语调,抢先开口道,“半年内我试过好多次了,我打出的蜻蜓点水几乎就是速度的极限,你怎么可能在这个基础上又快这么多?”
我没有隐瞒:“因为你的蜻蜓点水是单技能循环,而我是双技能循环。”
“什么意思?”他微微愣住。
“就比如同样的月舞衔接普攻,再连上折翼,你的顺序是先月舞,等月舞的后摇动作出现,用普通攻击切断,然后再接上折翼。”
“蜻蜓点水不就是这样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左手剑释放月舞,右手剑释放折翼,两侧同时进行,然后各自用普通攻击切断后摇,再衔接上其他技能,输出效率自然远高于你。”我解释道。
荆南睁大双眼,万分诧异:“这……这不可能吧?!月舞和折翼的读条长短、技能持续时间都不一样,后摇动作也有差别,要在那么快的攻速下兼顾左右手两侧?”
“就是这样,所以我的视角下方会有左右手两个读条栏,换句话来说,就是左右手独立用技能进行蜻蜓点水,自然能将效率提高接近一倍。”
“所以蜻蜓点水记录榜上,唐盈姐和那个什么奈何桥下的时间会遥不可及,难怪我怎么尝试也追不上”,荆南低垂下头,然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
这种场合不都是夸天才,疯子算是什么啊……
而且他应该猜不到,他口中的“那个什么奈何桥下”就是我在开幕庆典上打出来的……
见对方皱着眉陷入沉思,我刚打算离开,荆南忽然间抬起头。
“既然你有那样的水准,为什么不一早就用出来,还要浪费时间和我玩这么久?”
“……”
这我该怎么解释,和对方大谈特谈我的节能养生主义?
“果然你也瞧不上我”,荆南侧过脸咬住牙,戚戚道,“一个唐盈,一个你,玩轻剑果然都没什么好人,就连我也是。”
“???”
一瞬间我有些发懵,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其他我都可以理解,怎么连唐盈也被归为不是什么好人的类型了?他不是刚刚还说要追随唐盈的脚步,甚至对着唐盈的技术苦练了三年吗?
而且连自己也骂,有点太狠了……
我缓缓开口说道:“我没有瞧不上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年纪上来了,要省着点用。”
“??”荆南一副满脸问号的表情。
确实悟性不足……
“刚受过伤,有出场限制,我一般不会使用那种蜻蜓点水,给手腕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我解释道。
荆南恍然道:“哦,那确实是年纪大了。”
“……你也会遇到的,轻剑这职业最损耗手腕,如果不注意保护的话,几年疲劳累积下来就容易出现伤病。”
“我知道,青训队伍里都有定期检测的,还有护腕护具什么的,很注重身体保护。”
“科班出身就是不一样啊,现在青训都能做到这一点,时代进步了。”我不禁感叹道。
“那又有什么用呢”,荆南低下头,“都输了,比赛场上成王败寇,资格赛已经是不可能了……”
“你不是在倾斛青训一队吗?想打职业为什么要通过这么周折的方式?”
“倾斛职业哪里还有轻剑士的位置,我就算在队里再待一年都未必能调到主队。”荆南眼中闪过一丝幽怨。
果然,大部分青训队员都面临着相似的窘境,青训的数量大致是正式职业选手的十倍以上,就算是最靠前的青训一队,能跻身职业赛场的也寥寥无几。
“为什么这么想打职业?”
“这和你没关系吧”,荆南有些抗拒地瞥了我一眼,但还是开口说道,“我是为了向唐盈姐证明我的存在,然后第二步就是战胜她,登顶国服第一轻剑。”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
“很可笑吧,我现在连你都打不过。”
“不,没什么可笑的”,我认真地摇摇头,“只是我有点好奇,你又说唐盈不是好人,又对她如此仰慕,这是怎么回事?”
荆南听着神色一变:“因为她也瞧不上我,所以我要证明……我当初加入倾斛青训就是为了她,当时倾斛双剑在职业赛场名声初显,陈何作为倾斛队长更加抢眼,但我却偏偏喜欢唐盈姐。”
“嗯,没理由会喜欢一个男的。”
荆南瞪了我一眼。
“抱歉,你继续。”
“轻剑的观赏性更强,操作轻盈又华丽。我记得那年有一场季后赛,最后阶段唐盈姐只身1v3,两把轻剑如穿花般上下翻飞,力挽狂澜完成了不可思议的翻盘,太帅了是不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我一定要成为一名轻剑士选手。”
我靠在墙壁上倾听着没有开口言语,有不少人之所以走上职业赛场,就是因为受到某位选手的影响,当年的倾斛双剑影响了无数的剑士玩家,这也是电竞传承的重要一环。
“我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一空下来就对着唐盈姐的比赛录像去练习技术,你无法想象这背后有多辛苦。还好我天赋不错,第一次去倾斛试训的时候就被录取了,接下来就是慢慢从青训的陌生往上爬,倾斛本身又是剑士基地,竞争尤其激烈,等正式升到青训一队的时候,我又花了整整一年半。”
“那时候,距离我决定成为青训选手,已经过去了三年了。这三年对于倾斛来说发生了太多事,短暂辉煌的双剑时代过去之后,迎来了长久的至暗时刻。先是陈何队长受伤赛季报销,唐盈姐一个人苦苦带队支撑却在季后赛首轮被淘汰,终于撑到第二年陈何队长复出,结果他没打几场又不幸地旧伤复发,这一次彻底告别赛场,唐盈姐也成为了院长,倾斛连季后赛都进不去了。”
“那段时间,我能感受到她非常消沉,青训一队尽管已经是接近职业主队了,但是和主队选手接触的机会很少,我只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她,她总是愁眉不展。我知道倾斛这支队伍已经烂透了,像她这样的选手不应该把宝贵的职业生涯浪费在这里,所以看到她转会阙歌的时候,我是高兴的,就算外界都在骂她抱团,但我明白,她值得这个冠军。”
“这么看,你并没有对她心生怨气。”我开口说道。
荆南的一字一句都是以仰慕和敬重的口吻阐述的,整个就是一唐盈的迷弟,很难联想到和“唐盈不是好人”有什么联系。
“我当然是对她有怨气的,这和她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的事”,荆南眼神中忽地生出一股倔强,“是我还不够强,不够获得她的认可。”
“什么意思?”
“你应该也知道吧,电竞圈的竞争有多么激烈,上一年是核心选手,下一年就可能合同到期成为没队伍要的边角料。尤其是相同职业,那更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关系,她风头正盛,又处在一个职业选手最好的竞技年纪,根本没有必要来关注我这个不为人知的轻剑士,就算是同队的后辈,她也没有关照我的义务。”
“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加入倾斛青训就是为了她,为了成为像她一样潇洒、能左右比赛局势的轻剑士,为此我付出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升到了倾斛一队。就在那天,我兴高采烈去找了唐盈姐,我多么想得到她的一句肯定,那对我来说有着天大的意义,可以证明我长久的努力没有白费。但她只是平淡地说了一个‘恭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是谁,是不是很敷衍?我知道她看不上我,或者说她根本就看不上任何一个轻剑士,在这个领域,她就是唯一,其他人只能是追赶着她的脚步,但是却永远不可能赶上。”
“我觉得你误解了唐盈的意思,她可能是在想其他心事,她在思考的时候别人没法打扰到她。”
唐盈是具有这种特质,在沉思状态下可以将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当初还在青训营时,每次遇到轻剑技术有关的难题,她甚至能一个人在训练室静止一个小时,任凭别人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不要说得你这么了解她!你根本不懂”,荆南骤然吼道,“我只是想要她称赞一句,‘你做的不错,以后一定能成为很棒的轻剑士选手’,再不济哪怕冷淡一点,冷笑一声说‘你还差得远呢’,这就是我来到倾斛的意义,我唯独不想听到的就是满不在乎的祝贺!就连她离队的那天,我送了她一枚轻剑徽章,她甚至都没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什么,就把它和其他人送的东西堆在了一起,然后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就走了。”
“我想你恐怕搞错了一点,你的努力有没有有意义,并不取决于唐盈的认可。”我静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