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爷跃文家就在仓库门口边,我们两到的时候,看到门和窗户都闭着严严的,都以为他家里没有人。可是隐隐便听到屋里有动静传来,我和小华面面相觑一会儿,心里都有些发紧。
很快,我和小华便知道,十九爷跃文家是有人的,因为里面有人在念叨着什么。
面前新建不到两年的砖瓦房,看去和周边的青砖、土砖房完全不同,明亮的玻璃窗户里面垂着窗帘。就连房子的大门,都是新式的那种圆孔弹簧锁。
我住的大院和十九爷家旁边这大宅院一样,都是传统的青砖建成的。虽然也会冬暖夏凉,可是看到这新式的砖瓦房,还是令人有些心动的。
何况小华家住的还是土砖房,莫名其妙的站在这里,好像站在这房子前,我们都矮了一截的感觉。
能够听到房子里有声音,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住处的周边,还没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四下里比较安静,我们还是很清晰的听到,房里隐隐传来的声音里,夹杂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咒语。
我之所以感觉是咒语,因为那时候在乡下,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几句。
虽然我和小华都听不懂,但是似乎感觉那种咒语是有魔力一般。令人感觉四处虽然有太阳,却好像因为这些不断入耳的咒语,而让四周显得有些阴暗,让人浑身都有一些起鸡皮疙瘩。
天上是有大太阳的,而且已经是夏天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少有雨,天气应该已经比较热了。
我们没有因为害怕而马上跑,因为小华是有任务来的。我陪着他过来,纯粹就是一个人没有地方玩。
我们看着那栋砖瓦房似乎静静的,却感觉好像是有头怪兽蹲在那里。随时会突然睁开眼睛,然后扑向我们一样。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学生,就算是小华的个子再高,在大人眼里那也还是小孩子。就是有人偶尔路过这里,都没有人来管我们。
我们都挨得很近,虽然没有互相把手,可是眼神看来发慌,显然心里都比较害怕。
其实我很想拉着小华走,可是想到他说是有事,我喏喏了半天,没有蹦出一个词来。显然是想和小华马上回去大院里,偏偏一个人现在是不敢回去的。
看小华愣愣的不肯走,便问小华究竟是想干嘛,他脸涨红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和我说。后来在我不安的询问下,他也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我才逐渐慢慢明白了。
他妈妈看到他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据说好像近来更加严重了。虽然各种办法已经想过了,其实家里人便是等着他走的意思。因为他父亲在床上躺了好些年,家里人已经不是那么悲伤,怕他活着更受罪。
何况那个时候,乡里人一辈子挣不了多少钱,看病的意识不是太强烈。加上骆伯伯在卓家说了一些东西,小华的妈妈自然也听到了,后来她心里有了心结。
可能也是大院里的老人,也劝过他妈妈想开一些,她妈妈便想找些根由。
虽然大院这边,不是骆伯伯说的大凶的方位,一般大家自然不会联想到这些。可是历来乡里便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什么都经不住人身体虚弱。
何况小华的父亲还一直都病着的,自然让小华的妈妈心里发堵。今天听到一些根由,便让小华来看看骆伯伯,是不是在不在这边,想看看有没有缘分请到人。
我便知道小华妈妈的意思,虽然我年纪小小,但是从大人的说话里,我还是看出了一些意思的。因为乡里人的实在,他们不会拐弯抹角的藏着掖着,也就比城里人更加淳朴。
小华家人辈分虽然极高,虽然和我不是本家里的大房头,但是大家毕竟都是一个姓氏的后代。小华其实和我爷爷是一辈的,虽然他年纪和我一般大。
这些辈分到了当今,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不像在以前的年月里,长辈和大辈在家族里有话语权。不过我知道一些原因,他们家在村里实在没有什么地位。
我想这就是因为他父亲,早年一直病着在床的原因。他哥哥又还刚刚成年,人也极为老实。家里的担子压在他妈妈身上,但是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里,能有多少话语权!
她肯定是担心开口求人,怕骆伯伯不一定来他家。他妈妈想看看骆伯伯今天的行程,如果是在十九爷家的话,一定还会有下文的。
我也隐隐听过一些道理,那是关于乡间的人情世故的。这时虽然心里害怕,但是我没有再催小华,而是心里极为紧张的站在他身边。
陪着小华站了多久,也没有看到十九爷家开门。后来什么时候我们回到大院的,我倒是有些模糊了。因为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会想起十九爷那栋砖瓦房,还有路边烧成灰烬的那些缟册。
我妈妈看到我有些神情恍惚,肯定也没有细问我去过哪里,因为我整体看起来很正常。
骆伯伯后来没有来小华家,我是知道的,因为大院里没有人提过这件事。小华家是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小华的父亲越来越不好了,我听说了也是一直不敢去的。
小堂叔顾经很久没有来左边厢房了,我却是记得的。因为上次看到的那本《秦琼卖马》,我本来想一起拿出来的。可是顾经小堂叔只让我每次拿一本书看。
我也不敢多说,哪怕是看到他把书一本一本撕下来,最后都叠成了纸板。最后又都输给了他的伙伴们,我眼巴巴看着不敢吱声,怕到时候连那一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是和爷爷吃饭的时候,我听到爷爷说了一些顾经小堂叔不见了的原因。
因为那时候爷爷虽然年纪逐渐大了,但是自己勤快,一直自己单独开火做饭。他没有和这些分家的子女一起同食,我因为从小听话学习又好,偶尔可以去爷爷那里蹭饭。
爷爷告诉我说,因为细脚的夭折,叔爷爷不让小堂叔到处跑。让他一个哥哥我叫小牛叔叔的,天天带着在他家后边做砖胚。据说叔爷爷也准备把家里的房子改下,全部换成砖瓦房。
那时候乡里的房子有四种状态:一种是传统的土砖房,这种房子最多;一种是传统的青砖房,大多数是解放前大家族建的,后来被国家分下的;一种是新的砖瓦房,是乡村里最好的;还有一种是红砖混合土砖,潮流而又省钱。
叔爷爷属于比较早建成红砖混合土砖房的家庭,现在有了计划,显然是想全部换成砖瓦房。对于乡里人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一件大喜事。对于小堂叔顾经来说,我知道这是叔爷爷约束他的一种方法。
顾经小堂叔那个年龄,在村里是有不少伙伴的。就是在我生活的那两个挨着的小生产队里,他也是有六七个小伙伴的。细脚和秋儿的两个姐姐就是,还有我这大院里还有两个,另外还有几个就在附近。
小堂叔被叔爷爷约束怎么样,我还真的没有在意,我心里想的却是很长时间看不到书了。我想我小时候喜欢看书,和那时候书里精美的插画有很大关系。
那些天我是不开心的,不过小孩子容易忘忧,我想我是没有记住太久的。不过继而心里便有些高兴,因为马上就要到暑假了。我可以离开这里,去姑妈家过完这个暑假。
可是在这个学期最后的时期,我隐隐记得发生了两件大事,虽然有些不敢肯定,但是应该时间是差不多的。
第一件事和骆伯伯有关,据说他这次回来村里之后,和大家提到了电视这件事。于是让牛爷最是大为心动,因为他去市里和地区里开会,也看到过电视这种新奇的物事。
于是牛爷做了一个大决定,那便是买了乡里第一台电视!据说他买的这台电视,比乡里附近两个工厂里的电视还早,后来一时成了十里八乡的大新闻。
电视买回来的那天,他家院子外坐满了人,比看电影的人还多,而且家里喜庆的鞭炮一直不断。如今看来那十多寸的屏幕实在太小,但是这物事太让人稀罕了。
我虽然很想去凑热闹,就是妈妈想带我去,我都有些不情愿。
因为牛爷家那个院子和堂屋是共用的,秋儿爷爷家是有一半的。因为细脚的夭折,我感觉那里很阴森。
后来我没有忍住脚步,那是因为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每次去看电视的人多。心里想着就是有什么东西,都被大家吓跑了的。其实我每次和一帮人过去,基本上都看不到,纯粹就是为了凑热闹。
第二件事说起来和骆伯伯无关,但是据说也有些牵连。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小华的父亲在某个时候去世了,那时离着放假已经是临近了。那天大院里都是他妈妈哭的声音,听着很凄惨,其中便提到骆伯伯没有来她家。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天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隐隐记得天还没有亮。我被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声惊醒了,然后大院里便是闹哄哄的。外面还没有天亮,但是外面点亮了灯。
妈妈去看了一下,看着我躲在被窝里发抖,便没有告诉我什么。因为也快要天亮了,我迷迷糊糊地的想睡又睡不着,最后愣是起来给妈妈烧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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