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骨肉烧,过山塘桥进入七里山塘街,迎面这一段是经过商业开发的旅游景区。要刚走了几步,刘书君又吸了吸鼻道:“好特别的香气啊,我们过去尝尝吧!”
抬头一看,有家店铺也挑出一杆杏黄色的幌,上面写的是“秘制臭豆腐”。那就去尝尝吧,味道果然不一般。这家的臭豆腐是用卤好的白豆腐现炸的,外酥里嫩、调料自选自刷,五块钱一份,每份只有五小块,但是很好吃。成天乐买了三份,三人吃完了继续逛,他挽着刘书君的胳膊,于飞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这时就看出人和人的不同了,一样是从传销团伙里被带走、从看守所里出来、被成天乐接走。于飞很茫然,被动的接受所有安排,而刘书君却会主动的提出各种要求,比如洗漱、比如吃骨肉烧和臭豆腐。不就是来逛街吗?那就逛吧,这像逛街的样!
自从见到刘书君,不论是坐车还是吃东西,于飞都没有和刘书君说过一句话。刘书君好像也看出来了,也没主动和于飞搭讪。历史仿佛经历了一个奇异的轮回,似时光倒流至一年半以前、成天乐手中那幅画卷刚刚展开的日,同样的人又来到了同样一条街。
若说有什么不同,重要就是身份与角色发生了逆转。当初是刘书君和于飞拉着成天乐来逛山塘街,而成天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而如今成天乐已经逛过这条街很多次,各处景观及其讲究都摸的门清,是他拉着他们来的,并沿途侃侃而谈、介绍着山塘街的各处景点与历史掌故、人情风貌等等。
这一趟逛的可比上一次明白多了,于飞还是那个于飞,但成天乐已今非昔比!假如换成今天的成天乐被于飞骗来了苏州,恐怕一走到山塘街,刘书君和于飞就会破绽百出、原形毕露。传销团伙的谎言再能骗人,也要下手的对象本身能被骗到行。有一种人他们是无论如何是骗不到的,因为这种人根本不会吃那一套。
刘书君走在路上听着成天乐的讲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很清澈,不时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仿佛又有的发现。她并没有太多的局促不安,神色不像于飞那么茫然,妖修毕竟是妖修,她并不清楚成天乐的底细,只把成天乐当成一个混的不错的普通人,也很好奇他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可是成天乐单纯的很,人虽然有变化。可是心眼与当初还差不多,就是要来逛街、完成一个承诺,顺便给于飞好好上上“课”。经过那家荣阳楼的时候,成天乐站定脚步道:“早上就吃了点零食,中午就在这里对付一下吧,晚上再去松鹤楼。这家店当初我们来过,今天相见也是怀念。于飞,听说你昨晚闹肚了。就点一碗小馄饨吧,我和书君吃双浇面。”
在荣阳楼吃完东西,下午三人又进了虎丘参观。当然是成天乐买的票。当初他们曾过其门而不入,刘书君只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但等到真正进入这处吴中第一名胜,这句话就不必再提起了,他们在虎丘中整整逛了一下午出来。
于飞累了,是真的累了!他的体力可远远无法与成天乐和刘书君相比,在看守所里呆了半个月,昨天没睡好还拉肚了,今天一大早逛了这么远的路,他都坚持不住了。虽然今天走的路并没有一年半之前多。而他也没有背着行李包,但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还好有车就在门口接,几人直接到了松鹤楼,包间早已定好,坐下就可以点菜,屋里却只坐了他们三个。于飞翻了半天菜单也不知道该点什么。还是成天乐点的菜,不分贵贱只看特色,无非是松鼠鳜鱼、原汁扒翅、荷叶粉蒸肉之类有代表性的苏帮菜。
在酒桌上,成天乐还是昨天那套嗑,很热情的向于飞敬酒表示感谢,并提醒道:“于经理啊,你看看我,今天是怎么感谢你的!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刘领导呢?怎么不说话了,你这样也好意思吗?”
于飞终于抬头道:“成天乐,你怎么表示是你的事,我怎么表示是我的事!”
成天乐笑了:“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满,不知道这两天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精疲力竭的于飞答道:“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谢谢你的招待。”
两天来一直笑呵呵的成天乐突然脸色一变,微笑变成了冷笑,毫不客气的厉声呵斥道:“于飞,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你难道真以为我会感谢你吗?看见刘书君,你自己是什么感觉,难道不清楚吗!我又不是欠你的、你也不是我儿,犯不着为你操这份心!
实话告诉你,假如就是你,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账都懒得找你算!你这个样在我眼里连盘菜都算不上,可恨又可怜,却不值得同情!我这两天是为了帮一个朋友,还有不忍心看着门外一家人那样凄楚,因为我也有家人。”
于飞愕然变色,手扶着椅背站了起来却差点没站稳,他万没想到笑呵呵的成天乐会在此时突然翻脸。假如成天乐一见面就这般呵斥,恐怕起不到什么效果,可是在好吃好喝热情款待之后突然变脸,骂的于飞是措手不及。
这番话字字如刀,将于飞那虚幻的妄想敲碎之后,又将他那虚伪的自尊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摔的粉碎!再厚的脸皮也是绷不住的,除非他根本就没有脸,那么这个人也就无可救药了。于飞还没反应过来,包间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前面走进来的是他的父亲和哥哥,后面还有一位温婉俏丽的少妇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那是他的嫂和母亲。
于飞刚想说话,他哥哥已经步上前,挥起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口中骂道:“你这个畜生,将爸妈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于飞的母亲哭喊着挣脱儿媳的掺扶,扑上前来颤巍巍阻止道:“不要打他呀,他是你弟弟,这两年也吃了不少苦!”
于飞的父亲拉住老伴,红着眼圈喝道:“你别拦着,这样的逆还是死了算了!”
于飞的嫂过去劝丈夫道:“你别打了,爸妈都在看着呢。……总算是把人找到了,一家人团聚就好,回去再好好劝吧,别又出事了!”
于飞捂着脸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身不停的哆嗦,突然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一家人都围了过去,包间里顿时乱成一团,很多服务员也跑了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成天乐并没有说话,没有再多看于飞一眼,只是坐在那里用质问的眼神冷冷的盯着刘书君。
等包间里重恢复安静之后,于飞和家人都已经走了,门也关上了,桌边只剩下了成天乐和刘书君。成天乐为于飞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他已经被父母兄嫂带走了,至于是否能够醒悟过来痛改前非,那是他自己的事。成天乐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这是冲李轻水的面、也是出于对于飞家人的同情。
成天乐盯着刘书君,而刘书君也在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疑惑,两人一度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到后还是刘书君先开口,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味道:“成天乐,这一年多混的不错啊?看样事没少干、运气也挺好,今天安排了这么一出,心里一定挺得意吧?我挺佩服你的,想报复一个人的话,开口便骂没有用,像你这么骂精彩!是不是感觉到很过瘾,终于把那口气给出掉了?”
成天乐微微一怔,随意面不改色的答道:“我是出了一口气,难道不该出气吗?我是骂了他,难道他不该骂吗?但我怎么报复他了,好吃好喝好招待,将他骂醒交给家人?如果这叫报复的话,我希望人人都来这么报复我吧!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怎么还能坐得住?看见于飞今天这个样,你难道就没有想法吗?再想想你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书君和于飞当然有区别,她是行走人间的妖修,对于超脱族类的妖修而言,也极少有什么父母家人的概念。但成天乐并没点破这些,只是把她当成刘书君这个人在问话。
刘书君叹了口气,幽幽答道:“世上这些人啊,堕落都有堕落的根源,传销团伙不是我发明的,还不是人们自己干出来的事情?社会上对传销危害的宣传并不少见,还不是一样有人陷进去?你解救那些想脱身的人,事情还值得一做,但还有些人根本就是被人间淘汰的废物,不值得你花这种精力,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做别的事。”
注意她说话的语气,说的是“世上这些人啊”,显然是站在妖修的角度。假如不清楚她的底细,可能会觉得这话有点奇怪或者是有感而发,刘书君并不清楚成天乐早已看穿她是妖修,所以会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