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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闻司人有何疑虑,要作何猜测,李柃已经无暇顾及。

他们或许会把此事推到其他神秘高手头上,又或许,怀疑是此前曾经出手过的子虚真人所为,但他都不在乎,只要不是仙门高手注意到了自己便好。

如今李柃已经亲身测试过,寻常筑基,乃至结丹都难以发现自己,只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参与天下大势,应该不至于引起敌意。

等到诸事告一段落,返魂归窍,首先看到的就是妻子九公主面带关切的守护。

她见李柃睁眼,不禁走了过来,颇为惊讶的询问道:“夫君,你修炼的是何梦道神通,竟然连精神都几乎消隐不见。”

李柃预计到了今日白天要出去,在早间短暂分心提醒过,以修炼梦道神通为借口。

但神魂出窍和假死极为相似,要不是李柃身上生命气机仍在,残余精神也平稳,她几乎以为李柃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了。

李柃笑了笑,安慰道:“以后我再如此,不必惊慌,真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醒来的。”

他如今也不是菜鸟,还有返魂香帮助,有足够的资格这么说。

安抚了九公主,李柃来到含香阁,考虑起自己之前想到的事情。

香道通神亦通鬼,可以祭祀神灵,自然也可以超度亡灵,飨食鬼神。

相关的香品和典籍记载,同样并不缺。

他首先想到的是拒邪香,已被证实,可以拘役和镇压魂灵,对幽魂宗的法术颇有几分克制效果。

如若将来遇到擅长驭使魂灵的敌人,或许可以一试。

还有一种名为唵叭香的存在。

唵叭香出自唵叭国,品相最好的是一种颜色黑中带红者,软净色明,其气味不如沉香,龙涎香等物,但却可以和其他香料调和,作辟邪之用。

《香乘》之中便曾经记载有唵叭香辟邪的轶事。

《五杂俎》载:燕都有一个据说闹鬼,无人敢住的空房,有人偶然间住宿其中,焚唵叭香。

夜里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是谁焚此香,令我等头痛,还让不让鬼住了?”。

于是此后,鬼怪绝迹。

“此香可能有驱鬼作用……”

不过,李柃如今所需可不是让鬼怪头疼搬迁,那些魂灵被豢养于万魂幡内,也不能随意离开。

它们倘若有知,就算被活活熏死,也不会那么容易出来的。

万魂幡内有法阵禁制,没有持宝者祭炼,也无法正常开关。

而且,如今李柃手里头并未有唵叭香,他甚至都不知道此世是否存在此物。

据考证,此物亦作唵吧香,以胆八树的果实榨油制成。

胆八树是一种可以生长到直径约两尺,高达八丈许的高大乔木,李柃倒是读过一些书,知晓其外形特征,唯今后游历闯荡,增长见识,亦或者从《万国风物志》之类的书中找到此世替代之物才能进行制作。

这个暂时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先记下来,以后再作打算。

李柃的思绪很快又转到了另外一物上,那是降真香。

《天宝遗事》记载,公主薨,帝哀痛,今赐紫尼及女道冠焚升霄灵之香,击归天紫金之磬,以导灵升。

此事在《杜阳杂编》亦有记述,说的是唐咸通十年,同昌公主死去之后,唐懿宗悲痛万分,命人焚香击磬,以助其飞升上天。

其中所焚之香,就是升霄灵香。

据《香谱》考证,降灵香就是降真香,此间升霄降灵之说,实际上是以降真香为主材所制灵香,用于超度亡灵所用。

《香乘》载曰:降生南海山中及大秦国,其香似苏方木,烧之初不甚香,得诸香和之则特美。

这里述说的是它的特性。

作为一种常见香品,降真香的分布和用途还是颇为广泛的,此前李柃所制作信灵香,材料之中也包含了降真郁金沉香速香等物,所以他手中是有此物储备的,需要用到之时能够立刻拿出。

此前它作为辅材,充分发挥了调和的作用,如若以其本身为主角,亦另有妙用。

李柃此刻所回忆起来的,亦是其中一方。

他决定先不想那么多,试试看效果再说。

当下写出自己所需材料清单,召来奴仆:“去把这些准备好……”

不一会儿,仆役回来,李柃取出其中一物看了看,是个如同山药的根心材,形似紫藤,又似鸡骨。

在李柃的吩咐下,这些已经切作片子,于是右以冬青树子,裹于布单之内绞汁浸香,蒸过之后,以瓦罐装下,油纸封口,窖藏半月再说。

李柃一口气尝试了多种器具和具体的香料配伍,打算看看何种妙用最佳。

而在这些时日,就四处游荡,继续神魂出窍,进行各种准备。

此时此刻,异闻司人已经开始在五丰城中展开行动,清剿尸仙宗弟子所藏的各种尸魔和僵尸之类怪物。

在一众人等的努力之下,那些失去主人的怪物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就被轻松剿杀。

五丰城的危机就此化作无形。

然而五丰城遭遇绝非偶然,那些魔道弟子们的初衷始终都是获取尸身炼制魔怪,亦或者汲取生魂化为鬼奴。

只要这些贪欲不止,道途不灭,始终还会有受害者。

又一夜,玄辛国内,一处无名的荒村内。

李柃神魂夜游,带着莫名的感慨眺望后山,但见其上灵蕴微亮,如同鬼火的重重虚影浮游其中。

“这处地方,好像是此前的洪水受灾地,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如今尸骨腐烂,神魂无依,逐渐显露出来!”

转眼功夫,离上次的大规模灾难已有半年之久,许多新生的魂灵吸收到了足够的阴煞,渐渐成了气候。

李柃如今所见,便是其中一处,似乎生出了几分变异。

他从异闻司中的卷宗获知,此处地方开始生出灵异事件,极有可能是阴魂鬼祟开始出现。

结果如今实地一看,才知情况比预计之中还要严重。

“百十魂灵,有一成鬼,就可以不断吸收阴煞继续成长。”

“它们可以神出鬼没,间隔很长时间才出来谋害路人一次,是很难为外界所获知的。”

“等到有所知晓,恐怕都已经太迟。”

李柃想到这里,不由也颇感无奈。

“异闻司的人手始终还是不足,朝廷还没有强力到监控地方到如此地步。”

天云宗想要建立道籍制度,一定程度上,也有补充人手,对付这些新生邪祟的因素。

但封建王朝连王权下乡都困难,李柃估摸着,他们暂时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唉,到头来还得看草莽江湖之中的有识之士自发斩妖除魔……”

他就是这般的有识之士,当下冲向山头,启动感知,闻香寻鬼。

一种熟悉的阴沉腐烂味道传来,其中一处坟地里面,浓厚阴煞积聚,明显不同于外界。

如若换成异闻司人,需要费许大功夫才能大致确定这些阴灵鬼祟藏身之地,真正对付起来或许不难,但稍有不慎,就要让其跑掉。

而李柃只要找到机会,当头就是一剑,罡煞所凝的剑气直透地底,就把藏在里面的尸骨都刺了个通透。

下一刻,众妙化香诀催动,拒邪香倾倒,一缕黑烟被生生逼出。

这个场景让李柃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灌老鼠,田地之中寻得鼠洞,把水灌下去,就乖乖自己跑出来。

李柃再催动众妙化香诀,形成场域,把那黑烟困了起来。

对方几乎全无灵智,遇事不妙,竟然连逃跑都不会,只是陡然化作一个形象凶恶的汉子,腹部高高胀起,如同身怀六甲的孕妇,猛扑过来。

这形象极为可怖,甚至可以从幻化出来的光影可见,其身躯腐烂之处,有脓血流出。

但李柃只是一剑就把对方劈得粉碎,然后生拉硬拽,收摄进了一枚寸许大小,形如琉璃球的宝珠之中。

不一会儿,宝珠里面便出现了一朵如同灯焰的鬼火。

这是他从严师兄囊中所得的宝物,乃是用于摄取和转存魂灵的法器,名为摄魂珠。

利用此物,可以暂时关押一具尚未觉醒的普通新鬼,但若遇上恶鬼或者更为强大的厉鬼,就不灵了。

他把此鬼抓了回去,藏在山洞中,暂作研究不提。

……

小半月后,当世外谷中逐渐恢复秩序,接连举行墟会和宝物拍卖的时候,李柃针对各类魂灵和鬼怪之属的研究也逐渐有了几分眉目。

实际上,并不需要什么研究,他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对照手中资料实践验证而已。

越是深入了解,他就越对魔道作为愤慨不已。

“此道倘若只是自己修炼或者机缘际遇所成,那倒也就罢了,但奴役他人,强迫化鬼,当真灭绝人性……”

鬼修分成两种,一种是主动,一种是被动。

有些人贪图死后长存,宁可化身成鬼,也不要让自己的魂灵溃散,这个暂且不提,李柃真正不满的,是另外一种。

当然,他不是对魂灵本身有所不满,而是对拘束它们,转化为鬼的作恶者不满。

幽魂宗人似乎擅长这一套,此前所见的那个林柔娘发动江神娶亲陋习,活活淹死少女也是同理。

荒山中,一支棒香插于地上,阳火焚燃,烟气袅袅。

李柃所炼制的新香,正在带着一种纯白如牛奶的香魄游丝不断上升,烟柱浓厚而直,仿佛要直达上苍。

李柃取出摄魂珠,将其中魂灵置于上面,然后激发禁制,将其释放。

“嘶!”

被拘束了许久的鬼魂本能的想要四处乱窜,但转瞬之间,厚实的拒邪香气墙将其关押在内。

香薰鬼魂,顿时间,如同水洗泥淖,大量漆黑烟气从其身上析出。

那原本已经呈现出肿胀溃烂,全身流脓之相的可怖鬼灵,竟然在渐渐回归普通人的模样。

“成功了!”

李柃心中涌过几分惊喜。

“这种升霄灵香果真是有用的,它可以洗去鬼魂之中的阴煞浊气,使之恢复清灵。”

据幽魂宗资料所述,绝大部分鬼奴和恶鬼之流都是因阴煞积郁,怨气不得消解而催生的,当它们在主人驱使之下作恶之后,越来越多的怨恨和诅咒积累于其身之上,就会蜕变为厉鬼。

时间长了,甚至有可能通灵化形,诞生出可怕的神通法力。

李柃不忍这些无辜枉死之人如此堕落,死后还要受这般沉沦之苦,想出了这么一种具有度化功能的香品,尝试将其超度,结果竟然真的能够消洗其罪恶。

片刻之后,那个魂灵已经彻底恢复了中年男子的形象,除了身躯透明,如同投影,外形几乎和生前没有二致。

他不像李柃可以神魂出窍,灵性在没有大脑等物的供养之下仍然保持清醒,因此仍旧浑浑噩噩,站在原地不动。

所不同的是,这个时候他再被升霄灵香熏蒸,就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享受了。

他面上露出了一种如同沐浴清洁,洗去泥垢的享受表情,身影越来越虚淡,直至彻底消失。

李柃将这一切都记在心中。

“有净化,清洗之能……似乎还兼具着削弱鬼灵的作用!”

“如此一来,以后倘若再遇到幽魂宗的修士,便当真有克制之功了。”

“不过,能否对付血灵或者其他类型的鬼魂仍然存疑,那些自身拥有智慧,主动精炼阴煞的鬼修也未必会受到其限制。”

这是鬼修本身的特质所决定的,有些鬼修自身炼煞,阴身本来就精纯,属阴是其特质,如何再洗得净?

至于为恶,沉沦,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受到浊气污染之后,心灵蒙尘所导致。

这种时候,升霄灵香完全可能失去作用。

但这些都可以以后再论,李柃此刻真正看重的,还是万魂幡中的那些冤魂。

终于可以净化它们,从此解脱了。

很快,李柃将自己制作好的一批升霄灵香取了出来,于这处荒山点燃,然后又将万魂幡立于其上。

随着浓烟滚滚,越来越多的魂灵恢复本来面貌,带着平和与淡然随风消散……

就在这时,李柃忽的心有所感。

内景洞天之中,一朵功德金云脱离,霞光黯淡下去。

片刻之后,它竟然就此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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