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布满的天空,在骊山上压了几日,春雨是下不大的,慢条斯理,淅淅沥沥地没个消停,终于今日晴朗了下来。
初春时节,若在往年,骊山古道总有行人,而今年小店的生意,竟萧条得同冷水泉一样,过了中午,道上还是行人稀少得很。
小店外,空地上。
“二崽子,你想不想我教你武功?”辰伟笑道。这傻子空有一身蛮力,却都是鲁莽乱撞,没点章法,对付山里的牲口还可以,但对上像韩华这些高手,就铁定是吃亏的。
二崽子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俺要保护黑崽,俺要保护爹爹。”
辰伟会心一笑,说道:“那我教你一套叫八极拳的拳法吧。”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八极拳,“八极”意为发劲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处。其动作朴实简洁,刚猛脆烈,多震脚发劲动作。
像二崽子这种天生神力的人,走的肯定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而八极拳是刚猛至极的拳法,恰好最适合二崽子。
……
小店外,拳风萧索,从山壁上滴下来的水滴嗒啦嗒啦地敲打在小店棚顶上,好像送葬者的眼泪。
狭小静悄悄的房间里,黑漆漆的,墙角搭着一张床铺,与床铺的北面壁上有一口小窗,几缕光线从缝隙里钻了进来,照在坐在床边的刘掌柜身上。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疲倦的样子,本来没有血色的他也许昨晚咳得更加剧烈了,睡容在房内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更苍白得怕人。他原本长得一头漆黑粗长的头发如今已经掉得只剩下一丛稀疏而干枯的,象小鸭的绒毛点缀在头顶上,颈间褐色皮肤上横着几条皱纹,咳嗽的时候,清晰地暴出条条青筋。
“养了二十年的痴呆儿都懂得恨我这个爹的,刘贵啊刘贵,你还有脸苟延残喘着?”刘掌柜干瘪的嘴唇抖颤着,额头那刀刻一样的皱纹更加深了。
“咳咳……”他又咳了起来,那声音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噗……”这次吐出来的没有痰,全部是血。
“罢了罢了……”刘掌柜走到房间的小门边,门外就是阶檐,檐外便是天井。
他掀开了天井旁边的一块瓦片,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从里头抱出了个小瓦缸,里面装着的是他百年后的棺材本。
他把里面的银子和床底下的布包的银子合了起来,算了算,重新包了起来。
他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等气息平缓了一些后,将所有银子都绑在了腰间,再从床边拿起一件披袄穿上,最后用粗布包起几根虎骨,走出店外去,瞥了眼正在跟着辰伟练拳的二崽子,也不说话,埋头就向山下走去。
下了山,刘掌柜一路低着头,赶路气喘的缘故,咳嗽声越来越剧烈。
刘掌柜走进了药店,直接把虎骨搁在柜台上,转身就走。
“老刘,老刘……”药店老板冲了出来,但刘掌柜已经向街尾走去了。
药店老板回到店内,打开麻布看了那几条虎骨,轻轻地叹了声。
……
院子里,鸨母跪在神台前,叩头烧香,手端尿盆,用小棍敲着尿盆,嘴里念念有词。
旧时妓院供奉祖师爷是管仲,因为中华流传数千年的娼妓业,是由春秋时期齐国丞相管仲开创的。
这鸨母跪在管仲牌前,边敲尿盆边祷告:“祖师爷,求求您保佑我的生意滚滚来,四面八方的男人都到我这里找女人……”
唠叨完一番后,她扭着大肥臀走到堂前,十几个年纪都不大,却浓妆艳抹的雏妓齐整地排成一列,见到鸨母过来,立即挺直了身子。唯独末位的一个年青的女子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蛋清爽得没有施半点粉黛,和那些庸脂俗粉比起来,竟然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姿色,只是双目无神,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只见鸨母一边走来,一边教训着雏妓们接待客人的手段。
“要从嫖客身上要钱,就要懂得撒娇,掐、拧、打、咬,让嫖客心软,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有时以哭、死相威胁,有时佯装从良,有时想约定嫖客同走天涯,虽然是假的,但哄得那些臭男人给钱,就是好手段……”
“懂得接待客人礼节,同时给老娘记住,有三种人不能接近,官衙那些狗腿子,地痞和流氓。沾上他们就等于鸡飞蛋打,身子被占便宜了,半分钱都得不到。”
“老妈子,最近陈七那流氓经常骚扰俺,每次都不给钱咧,但俺又不敢得罪他,谁叫他大舅哥是县官大人……”
“你们听见到没有,宁愿得罪神佛,也不要得罪这些街头流氓苍蝇,给他玩几次当消灾,其他的地痞有多远就得躲得远……”
鸨母一路教训过来,最后走到末位,瞥了眼那女子,立即尖酸地挖苦起来:
“老娘告诉你,你这种自命清高的臭女人老娘没见过几百,也见过几十。咱院里哪个一开始不都是副清高贞洁的模样?什么宁死不屈?我呸,结果怎样,被个男人那话捅过那洞儿后还不都是个人人能耕的烂田?
“老娘饿你个三四天,那时候你就知道什么贞洁都是分文不值的狗屎东西,过后还不是为拉客争得你死我活……”
那女子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鸨母勃然大怒,拿起门边的竹鞭抽打在她的背上。
其余雏妓都尽露幸灾乐祸之色。
“二嫂子,二嫂子……”后院门传来了喊声。
这鸨母眉头一皱,扔下鞭走了出去。
“烂鬼刘,老娘说过多少次,少一分钱都别来。”
㊣(5)“够了够了……”刘掌柜弯着腰笑道。
那鸨母脸色立即一变,堆上笑脸,亲热地拉着刘掌柜走进屋里。
雏妓们都娇嗲嗲地奉迎了上来,嚷着刘掌柜,你就替俺赎身嘛,俺就一百两银子,便宜多了,而且技术好,保证每晚都让你爽飞上天……”
听着庸脂俗粉的污言秽语,刘掌柜只是呵呵地笑着,不得罪人也不套近乎,看了眼屋角的那干净女子,察言观色的鸨母何等精明,立即骚笑道:“就是这丫头……大家闺秀呢,看看中不中意?”
那刘掌柜绕着那女子看了两圈,咧嘴地点了点头。
“满意吧?”鸨母笑道。
“满意满意。”
鸨母看着刘掌柜那鼓鼓的腰间,笑眯眯道:“那银子……。”
刘掌柜立即会意,脱了外袄,拿出布包搁在桌上,打开尽是碎银,也不知攒了多久。
鸨母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浓了,伸手就揽过来。
刘掌柜手一抖,有些不舍得。
鸨母脸色瞬变,阴阳怪气地说道:“刘贵,老娘告诉你,过了这条村就没这间店……”
“呵呵……”刘掌柜松开了手。
鸨母笑着拿过银子,重新点了三次后,热乎地道:“刘贵啊,你说个黄道吉日,老娘派人用花轿给你扛上山去?”
刘掌柜咳了几下,笑道:“就明天吧,越早越好。”
“哎哟,你看你急得,没问题……”鸨母笑道。
而这时候,前厅跑来个龟公,慌慌张张地嚷道:“老妈子,陈七来了,陈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