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什么?”云帆强自镇定道:“再敢胡扯当心我宰了你!”
他心里已经完全慌了,因为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所以……
他被那个女人耍了。
他看着繁锦走过来的脚步,有种今天会交代在这的预感,本能地掏出了枪。
繁锦看着他哆嗦的手,不冷不热地问:“云帆,他刚刚说什么?”
顾如念真的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表。
一圈一圈,从八转到十二,又从十二转到了六。
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不久后,敲门声传来。
她去开了门,夜色中,站着一个她见过,但不熟的随扈。
“大少奶奶。”他客气地说:“大少爷派我来接孙少爷和孙小姐回去。”
她让开了门,看着他们把两个孩子抱了出去。
这结果跟她预料得有所不同,但不论是哪个方向,结果都是相同的。
他回去了。
早知如此,真不如不走这一圈。
到头来,回不了头的只有她自己。
繁锦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顾如念就呆在这栋房子里,等着一年分居期满,等着他的离婚诉讼。
第十一个月时,繁家派了人过来,说:“老爷要见您。”
她还以为老爷是他父亲,想着可能是要赐死了,没有抗拒得上了车。
却看到了繁锦。
他坐在另一侧,衣着光鲜,贵气逼人。她正要下去,手腕突然被攥住,“坐着。”
一路无言,回了祖宅。
他变成老爷了,这意味着他全盘接了家族的所有生意。他父亲从此退居二线,变成了老太爷。
现在他们可以自在地在一起了,就像他当年说过的,他能给她穿上最漂亮的婚纱。
到房间里坐下,繁锦依旧很平静,只是眉宇间的那份温柔全然不见,只剩冷厉,“什么都不想解释么?”
“你把他杀了?”
“留了一口气。”他看着她,慢慢地说:“他说是你主动,但我查到他截获过的一份资料。你告诉我,那份资料是什么?”
他拥有了最高阶的权力,用不了几天就会查出资料的源头方向,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犹豫。
“你没看过内容?”
“我只知道有这个信息,但没有任何资料。”他冷漠地看着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做条子?”
她突然就笑了。
是她把云帆想得太聪明,还是太蠢?他居然没有留后手,居然没有复印另一份。
那意味着她那天去他家,可以毫不犹豫得拗断他的脖子,把刀子插进他的心脏。
她可以大摇大摆地把他大卸八块,然后清理作案现场。
那么现在她们一家还平静得生活着。
什么事都没有。
她根本不能相信。
她选择了不信,“你没有看到资料?”
“没有。”一定是他故意这样,一定是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繁锦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从他空洞的目光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中嗅出了死亡的味道。
她看着他,忍不住得笑,“你不知道?”
“我留你到现在,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不同的解释。”他依旧是那种处乱不惊的表情,无神的眼睛,更像是绝望,“你有吗?”
顾如念知道,她现在解释了,他会信上几分。理由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来,应该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些,甚至有给她个台阶的意味。
但于她而言,怎样选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已经注定会死,他不杀,他父亲也会杀,他父亲不杀,警局也会杀。
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扛下,别再把他扯进来,徒添伤感。
生无可恋,大抵就是如此。
繁锦久久没有等到答案,起身出了门。
她趁着夜色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当初的私宅。
里面的随扈已经撤走了,空空的,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撬开锁,走了进去。
打开电脑,果然已经被人动过了。
进入伪装程序,里面的东西还在。
她把它拷了出来,这次按了清除键。
她去了监控室,解锁,看着里面所有的监控记录。
有阿盛在跑,有他们在房间里接吻,放肆得抚摸对方。
她看到他搂着她,跟她一起在房间里跳舞。看到他发现她的眼泪,捏着她的下颚强吻她。
她一直从最后一天的狼狈,看到了她跪在他面前,握着那条真丝的领巾,亲吻他的画面。
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你真的在爱我么?”
她愕然转头,看到阴影中他的脸,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火光闪过,烟雾升腾,眼眶中传来一阵疼痛。
她摇了摇头。
“他给不了你任何机密,”他深深地吸着香烟,低着头,回避了所有能看到她的可能,“为什么没有选我二弟?”
“跟他没有接触。”
他叹了口气,“我爸爸让我离婚。”
“离吧。”
他看了过来,“我有得选。”
她笑了,“我没得选。”
他没说话,走了出去。
随扈很快就进来,“夫人,老爷让我们请您回去。”
她回去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出门。
还好阿盛和阿景可以来,阿盛已经会读书了,阿景还不会。
她教他读书,跟他一起弹钢琴。
这个家里有许多人,时不时地给她使点绊子,找点小麻烦。
每当他们决定惩罚她,繁锦都默不作声,事不关己。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她有任何形式的对话了。
也许这样也不错,至少还能跟孩子们在一起。
这么想的时候,她正跪在祠堂里,为了一件她没有关注的事。
按他们的处罚模式,她得跪三天三夜。
阿盛偷偷跑来了,带了一块油腻腻的肉。他用纸巾包着,心疼地说:“妈妈,你吃点东西。”
她咬着那块肉,门被打开,外面进来了人。
阿盛也跪了进来,他年纪小,罪比较轻,跪一夜就好。
但他白天还要上课,困得靠在她怀里打盹。
她摸着他的头,叫他,“阿盛。”
“嗯,妈妈……”他真的醒不过来。
“你喜欢爸爸家吗?”
“不喜欢。”他的声音小小的,奶奶的,“自从来这里住,爸爸就对我们都不好了。”
她摸着他的头,笑着说:“那你想跟妈妈出去玩一下吗?”
他点头,“想。”
第二天一早,顾如念领着繁盛,敲开了书房门。
繁锦正在处理工作,听到她说:“我想回家乡一趟。”
他撩了一下眼睛,“带他一起?”
“嗯。”她说:“还有阿景。”
他完全抬起了头,说:“阿盛先出去。”
阿盛揉着眼睛出去了。
他毫不掩饰地问:“想带他走?”
她重复,“还有阿景。”
繁锦思考了一下,说:“你带阿盛去,两周之后回来。”
“我没有要带走他们。”她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没必要做这种决定,“我家乡有人去世了,我想带他们一起去。”
“你带阿盛去。”他重复了一遍,“阿景就留在这。”
“我只是想跟他们两个单独呆几天。”
他又露出了那种空洞的目光,无神又冰冷,“两周不回来,我就杀了阿景。”
她带着阿盛回国了。
他现在不像小时候那么天真了,有了许多心事。
她没有告诉他,去世的是她母亲。
没错,她有父母。
只是作为特殊培养的对象,她懂事不久就被送了出去。
她参加了葬礼,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她。
她跪在墓碑前,想起那年她走时,母亲并没有送她。她清楚她这一走,不知道哪年才会再出现,母女情就此断了。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做卧底。
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大大小小的黑帮,她挑拨的挑拨,捣毁的捣毁。
一生都在刀尖上跳舞,终于还是背走了麦城。
阿景不在,总觉得有点残缺。
阿盛也很孤单。
她带着他四处走了走,浙江很美,这个时节人不算多。她没有带相机,领着阿盛去了照相馆。道具师给了他一个苹果,他笑得好开心,她搂着他的肩膀,灯光一闪,留下了她生前最后一张影像。
很快就拿到了照片。
她笑着问阿盛,“妈妈好不好看?”
“好看!”他嘴巴总是很甜,“妈妈最好看了!”
“妈妈这张照片好看吗?”
“好看!”他挽着她的手,摸着那张照片,宝贝地揣进了口袋里。
“那等妈妈也像外祖母一仰躺在墓地里时,阿盛就帮妈妈巴着张相片翻拍一下,贴在墓碑上面好不好?”
他嘟起嘴巴,“才不要,妈妈不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的,否则就变成妖怪了。”她柔声说:“答应妈妈,好不好?妈妈想在上面贴最好看的照片,让路过的人都觉得妈妈漂亮。”
他看了看那张照片,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嘴里还在咕哝,“妈妈不会死的。”
她岔开了话题。
直到过了几天,趁着他心情好,又把话题牵了过来,“如果将来有人欺负你和阿景,不管是谁,哪怕是爸爸,都跟他说,我妈妈有家里的秘密,如果你们对我不好,我就交给警察叔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