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许尽欢会舍了自己跟美国佬走,许渊气的火冒三丈,开着车绕着城飚了三圈才渐渐冷静下来。
把车子停在护城河边,他闷闷的抽烟,回想着去疗养院的点点滴滴,又从疗养院想到警局。在警局里遇见黄娜娜之后,更是把他一直压在心底的陈年旧账都给翻了出来。
黄娜娜不仅仅是他的大学同学,还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刘琳的闺蜜。许尽欢那事,她也算半个当事人,又因为跟刘琳的关系,知道的可能不比他这个当事人少。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不通当年为什么许尽欢会用那种方式当众表白她对自己的感情?说起来,少女情怀总是诗,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多少都有一点恋兄恋父情节。他虽不敢自夸貌比潘安才比子建,但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在女性的眼里多少算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所以被小丫头爱慕,这并不奇怪。说真的,他也有点享受被一个美少女崇拜爱慕的虚荣。
但这份略带禁忌的情感一直被他控制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境地,当年出于保护许尽欢的考虑,他还特地低调处理了自己和刘琳的恋情。
欢欢是个骄傲的孩子,又因为长得漂亮,处处受到追捧和宠爱。个性和脾气确实有那么一点任性,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很清楚这孩子本质还是比较单纯善良的。
并且她对他的感情,至少在他感觉而言,并没有像后来表现的那么夸张极端。她确实有点敌视刘琳,在得知两人正式订婚之后。但一般会面场合,还是比较克制的,至少从来没有给刘琳难堪过。虽然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但这就是关键所在。
她一向还是愿意听他的话!
可后来……想起那晚发生的事,他真是不堪回首。
究竟是哪儿出了错?难道是他一直误会了她的行为?忽视了她的情感?所以才导致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步步沉沦,最终走向极端?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困境,会让一个天真善良的姑娘用“脱光衣服钻进自己小叔的被窝”这种极端的方式破釜沉舟的表达爱意?
怎么看,都像是个疯子所为!
而那天,偏偏刘琳提出要留在家里过夜。他心想着两人的婚事就在下半年,过几天就要去领证,一个女孩子主动提这样的要求,再拒绝就太不是男人。当然,这也是为了安抚刘琳。毕竟,他的低调处理从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有点伤害刘琳的自尊心。
不然,她也不会总是有意无意的抱怨他对这份恋情缺乏热情。显然她很清楚的察觉到了他的克制,并敏锐的感觉到克制的原因是欢欢。
女人的直觉总是正确的。他对欢欢确实抱有一种介乎于长辈和男人之间的复杂情感,而欢欢对他亦抱有同感。但他作为一个正常理性的成年人,很清楚那条红线是不能越过的。
这不仅关系到他的前途和未来,同样也关系到欢欢的未来。虽然他和她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身份注定他们只能是家人,不可能成为爱人。
况且欢欢才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责任。她们往往会把激情和崇拜错当成爱情,然后凭着年轻肆无忌惮的勇往直前,摔一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可他舍不得她头破血流!他的小公主应该过公主的生活,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上学,平平安安的恋爱,平平安安的成家。
家人是最牢不可破的纽带,他愿意当她一辈子的小叔,做一辈子的守护天使。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后悔吗?当然后悔!如果他知道欢欢心里对他的爱已经到了这样极端纠结的地步……他会考虑和她在一起的。哪怕最终一起两败俱伤,彻底不幸。但至少,她不会发疯!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当时完全被震惊了,下意识的关闭了沟通的渠道,彻底拒绝了欢欢。结果导致她越发沉沦,最终再也无法摆脱困境,诱发了精神分裂。
那段时间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他试图让刘琳明白,欢欢和自己是清白的。小姑娘只是一时糊涂,一时冲动,她并没有恶意。
但刘琳却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仅不愿意接受他的任何解释,连面对面的交流也被截断。
退婚也是通过黄娜娜来转达的,一并归还的还有他特地为她挑选的婚戒。
刘琳是刘市长的千金,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市长准姑爷自然也只能打包滚蛋。想要在机关里进一步上升,已经成了奢望。
失去婚姻,失去工作,失去前途,他一下从云端坠落到谷底,心情格外沮丧。
但命运还是不愿意放过他,等他回到家才发现,欢欢疯了!
也许她早就疯了,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但为爱疯狂和精神分裂是两码事!前者虽然疯狂,但多少还带着一点浪漫和悲情主义。而精神分裂,则非但没有半点浪漫,反而把一个人最丑陋的一面肆无忌惮的暴露在所有爱着她的人面前。
他的小公主,他的小美人,他可爱的小侄女,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毫无美感的疯子!
她甚至连他都认不出,穿着一身脏污的衣服,带着一股异味,蜷缩在同样脏污的床上,喋喋不休的叨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怪话。
那床单,那衣服,还是他给她买的。粉红色,带蕾丝,镶着花边,但现在全是油腻腻散发着恶臭。
她谁也不让靠近,包括最爱的他。
谁要是靠近她,她立马会变成一头疯狂的野兽。连吼带叫,连抓带咬,连撕带踹!
是真的咬!张开嘴恶狠狠的咬住,咬住了就不撒嘴,怎么拽也拽不开,硬生生撕下一块肉!
他狠狠的摁灭手中的烟蒂,伸手抚了抚肩膀。
被咬掉的肉留下了疤,此刻又在隐隐作痛。
最终迫于无奈,也为了欢欢能接受到正规的治疗,大哥和大嫂把她送进了疗养院。
而他则因为不堪面对这样的结局,黯然离开,到外地去工作了。
就在他走后一个月,大嫂的情况也开始不妙起来,很快被确诊为抑郁症。
为了让大嫂得到更好的治疗,大哥选择了移民,把欢欢托付给他照顾。
可他因为心结难以打开,仍然不愿意面对,只能委托律师事务所代为支付疗养院的费用。
直到一个月前,因为工作的关系回到了本地,结果在酒店泳池边遇到了欢欢。
当时他真的惊呆了!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幻觉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令他恐惧。因为他很清楚,幻觉就是幻觉,幻觉是假的。如果他认为幻觉是真的,那么他也疯了。
他见识过疯子的可怕和丑陋,所以坚决不能接受自己也变成疯子。
天知道他当时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伸出手去拍她的肩膀!而手掌接触到真实身体的感觉,又给了他多大的安慰和刺激!
她是真的!她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
她和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仍然是曾经那个骄傲的美丽的天真的无辜的善良的小公主。
肌肤雪白,头发乌黑,一身干净利落。尤其是那双眼,清澈,透亮,闪烁着理性的光辉,那是一个正常少女该有的眼睛。
他已经想不起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呆若木鸡?还是僵硬呆板?总之应该是不好看的,因为她看起来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然后,她问他。
“你是谁?”
*
他是谁?
许渊闭上眼,在车子里一个人闷声苦笑。
他是许渊,他是小叔,他是她曾经深爱到为之疯狂的男人。
曾经……
她竟然问他是谁,用一脸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
这目光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的扎进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脏。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许尽欢会不认识自己。
是因为她恨着他,所以才假装不认识他吗?他如此想过。那就恨吧,恨与爱从来只是一线之隔。她有权利恨他,正如他有权利恨她一样。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不认识他!
她不仅不认识他,而且也不在记得曾经的爱意,没有了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她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一样,拍着翅膀离开了曾经将她溺毙的沼泽,飞向了新生活。
把他一个人抛下了!
如果说没见面之前,他是对她抱有亏欠和愧疚的。那么见了面之后,他就只剩下怨恨了。
是!他把她一个人抛弃在了疗养院里,孤独的面对那些可怕的治疗。他曾经是她的守护天使,但却没有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守护在她的身边。
他当了逃兵,被怨恨也是理所应当。
但他也是痛苦的!她有多痛苦,那么他也一样。她是疯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疯狂。可他不是,所以只能默默忍耐所有的指责和难堪。
他也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他也会脆弱,也会需要保护,需要安慰。
可有谁?有谁来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没有人!所有的罪与罚,都只能他一个人扛。
她的病好了!她痊愈了!她再也不疯了!她获得了新生!
她的病根就是他,因为爱,所以疯。如今,爱没了,疯自然也没了。
他应该为她庆幸!
可他做不到!
被那样浓烈的疯狂的爱意震撼过之后,要让他如何割舍这份情感?
虽然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将来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的所爱,从此不再迷恋于他。可那不是遗忘!她如今对待他的方式,就好像割除恶性肿瘤一样,完全把他割出了自己的生活。
她仍然叫他小叔,对他笑眯眯。但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的流露。
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名叫“小叔”的陌生人。
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回家,她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割除了。
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恨,只是因为麻烦。
她觉得他是个麻烦,所以就像丢掉垃圾一样,丢掉了。
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这个许尽欢不是他的小公主。
她被掉包了!证据就是她脖子后面的疤痕消失了!
刚开始,他真的很兴奋。如果眼前这个许尽欢不是许尽欢,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定然还有一个依然爱着他的许尽欢。
他要找到她!
可是很快在他拜访过疗养院之后,激动的心渐渐就冷静下来。
爱明疗养院里的医疗记录清楚明白的表明,一直以来许尽欢就在这儿接受治疗。她没有消失,也没有被掉包。
一个大活人,不是说掉包就能被掉包。
首先要找一个和她完全一模一样的少女出来,这一关就已经很难。这个少女还得能骗过他才行,因为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下意识就认定她是许尽欢。
那种熟悉感是很微妙的!他熟悉她的容貌,她的外形,她的身高。他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长大,就如同看着一株小苗长大,最终开出花朵。
她任何一个角度,他都无比熟悉。想要骗过他,就更难了!
然后还有一个最无法解释的问题,掉包许尽欢,为了什么?
谁会做这样的事?为了什么做这样的事?他找不出理由,也找不出可以怀疑的对象。
绑架勒索?可并没有任何人联系他敲诈钱财。
取而代之?许尽欢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取代她能获得什么利益?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时他真的看清楚了吗?会不会他看错了?又或者会不会他记错了?她的后脖颈上根本就没有疤!
他自己也搞不清过了!
就算眼前这个是假的,可他也没有丝毫线索去寻找那个真的!而眼前这个假的,却又是那么真实。多看她一眼,他就多一分确定。
那种感觉很微妙!他熟悉她,从细微的表情,到下意识的动作,以至于身体的线条。
越是多看她一眼,越是用心的分析,他才越发领悟到,他有多爱她。
她深深的扎根在他的身体里,吸吮着他的血肉长大,开出了最美艳的花朵。
她的美是为他而绽放的,曾经!
而现在她自己把自己连根拔起,和别的男人手拉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给他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心,至今仍在流血。
狠狠一垂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绝不!她休想摆脱他!
许渊一踩油门,调转车头,朝着许尽欢租住的胡同全速而去。
*
此时此刻,许尽欢却正在指挥司机调转车头,回警局去!
“怎么又回去了?”段迦仁一脸不解。
她皱着眉,咬了咬嘴唇。
“我有不祥的预感!”
“啊?不祥的预感?对谁?不会是我吧?”他立刻脸色发白。难道那个女鬼又要来作祟?
许大仙摇摇头。
“不是你!是梅永发!”
原来是担心挖煤的!他立刻松了口气,随后下意识的撒娇道。
“你关心别人不关心我!我才是你的大客户,我还是你的朋友!”
她瞥他一眼。
“知道了!我会陪着你的,一个大男人,不要随便撒娇,好恶心!”
被骂恶心,他是一点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朝她做个鬼脸。
她看的越发心烦,眉头紧皱。
“那个人在警局里待着,有警察保护他,你还担心什么!”
她叹了口气。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警局就是以前的官衙,不仅有煞气,而且还有皇气。寻常邪祟等闲不敢冒犯,梅永发在警局要比在自己家里安全多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万一对方破釜沉舟,铤而走险,怎么办?”
“破釜沉舟?铤而走险?”至于么?他一脸疑惑,想起警局里那两个胖子还有那个一脸市侩的时髦女郎,这三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法术的样子。
她哼笑一声。
“他们当然不会法术,可他们背后还有人!”
“可人在警局里,他们也敢搞事?”
“警局里搞事更好!所有责任都可以推到警察头上,谁敢说是他们三人搞的鬼?”
“这倒也是。不过,真的是那三人干的?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梅永发身价上千万,他要是死了,家产就全是他老婆的。”
“他没孩子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估计,梅永发的老婆可能也是个幌子!”
“幌子?”
“他老婆看起来就是一副毫无主见的样子,而且身体似乎也不好,那胖的,一看就不正常。”
“我也觉得。应该是吃了激素导致的!所以……”他投资制药业,多少也有些了解。
“所以主谋估计就是那个侄儿和他女朋友!”尤其是那个黄娜娜,那个心虚贪婪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但最让她疑惑不解的还是黄娜娜对她原身的恨意!就是这股恨意,让她怀疑,对方可能会抓紧时间先下手为强。
另外,不容忽视的还有黄娜娜和许渊之间的纠葛。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黄娜娜看着许渊的眼神,那可是很不一般。
那是因爱生恨的眼神!
一个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因爱生恨,那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当年她的原身破坏小叔和未婚妻感情这桩事,恐怕另有内情!
而这个内情之中,黄娜娜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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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事总是如此,她爱他,他不敢要。她不爱他了,他又不甘心了。烦!贱!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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