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帝心中不好受,喉中只觉梗得慌,一声母亲怎么都唤不出来。
他从未曾见过李夫人,也没有和她相处过一时一天,虽然知道高太后并不是他亲母之后也曾幻想过亲生母亲是何模样,母子相见之后怎样相处,可真正时到眼前,庆丰帝却只觉陌生,更不敢向前一步。
“我的儿啊。”
还是李夫人几步过来一把抱住庆丰帝,哭的不能自抑。
她这一抱一哭,倒叫庆丰帝有了几丝熟悉的母子骨血相连的感觉,本就是亲生的母子,就算是从未见过,然则血脉亲情是骗不了人的,庆丰帝只觉李夫人怀抱温暖,为人更是亲切,不由伸手抚抚李夫人背脊:“母亲。”
哭了好一时,李夫人才松开庆丰帝,携了他的手坐下,虽说坐下来了,可李夫人一刻都不松手,似是怕一放手庆丰帝就会转瞬不见一般:“我儿这些年过的怎样?”
“我过的很好。”庆丰帝感觉着李夫人粗糙干裂的肌肤,心中一阵阵抽痛:“母亲呢,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我好着呢。”李夫人笑着:“我儿好,把江山治理的也好,我纺纱织布,做些绣活也能养活自己。”
说到此处,李夫人又道:“当初我被人追杀,躲在季家村幸被一个妇人救下,我原说以后怎么着也得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哪里知道后来也没什么余钱,竟是放了空话。”
她一攥庆丰帝的手:“你看看要是成的话,就派人去那里访访,看看那妇人还在不在世,要是在的话。便要谢人家一谢。”
庆丰帝一笑:“母亲不必担忧,此事我会处理好的。”
随后,庆丰帝又有几分不安和窘迫,还有一丝愧意:“母亲,如今宫中纷乱,儿子怕是不能接母亲回去,待过些日子宫中太平之后。儿子再将母亲的身份诏告天下。这段日子要叫母亲受委屈了。”
“无妨。”李夫人笑着:“我这辈子能见着我儿就满足了。”
“总归以后我接母亲回去必好好孝敬母亲。”庆丰帝想及李夫人当初为着生下他受了许多的苦楚,后来又被高太后派人四处追杀,心中就越发的敬重她。下定决心等有能力的时候必然叫李夫人安享天伦。
李夫人并不责怪,只是拉着庆丰帝的手说话,问了他如今可好,皇后如何。皇子和公主们怎样之类的话,听庆丰帝说起皇长子已然识字。就是小公主也已经会爬了,李夫人脸上多了几分慈爱。
一时间,这第一次见面的娘两个竟然似是有说不完的话,眼瞧着天色不早。庆丰帝才告辞离开。
从李夫人屋中出来,庆丰帝就看着站在门外的成怀瑾,知道这么长时间里。成怀瑾一定都在门外帮他守着,便多了几分感怀。上前几步道:“多谢。”
成怀瑾摆手:“无妨。”
两人结伴出了锦衣卫,庆丰帝回宫,成怀瑾回家。
才走到家门口,就见着远远的有一驾暖轿停在门前,成怀瑾皱眉,打马到了门前跳下马去,直接问门子:“谁来了?”
门子赶紧笑着迎上去,一行牵马一行回道:“是成国公府的老公爷还有成国公。”
成怀瑾一听是这两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点了点头,抬步就要进门。
不想轿中出来一人,这人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头戴貂帽,长长的花白胡须,看起来颇有几分富贵之气,却是老成国公无疑:“请留步。”
成怀瑾回头看了老成国公一眼,脸上更冷了几分:“何事?”
“你这孩子。”成国公从轿后转出,冷着脸责怪成怀瑾:“怎的这般没有礼数,长辈唤你不知道见礼么,难道就叫长辈在门外与你说话,不知道请人进去?”
成怀瑾立时脸色更冷,满脸的冰霜中眼中多了几分杀气,他一步步朝成国公走去,每一步都走的缓慢,却在一步步靠近中,寒气越发的升腾,本就是寒冷的天气,他又是这般满身的寒霜,越发叫成国公觉得冷,只觉浑身上下连血液都冻住了一般。
“什么长辈?”成怀瑾冷笑一声:“谁的长辈?无缘无故胡乱攀亲可不好。”
成国公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又想及竟被成怀瑾逼成这样,一气之下深吸一口气顶着心中的惧意大踏步朝前:“放肆,我是你生身父亲,你见了我如何不拜?”
又一指老成国公,成国公一仰头:“这是你爷爷,赶紧嗑个头。”
“哈?”成怀瑾几乎气笑了去:“成国公喜欢给人做爹,我可不喜欢装儿子孙子,你们来我家有事便说,无事的话,我可进去了。”
说话间,成怀瑾招过门子来,一指成国公:“哪里来的疯子,下回再见着这些人直接打将出去便是。”
一句话,叫成国公和老成国公都变了脸色。
成国公气的指着成怀瑾直骂:“逆子。”
老成国公却拉住成国公,一步上前,看着成怀瑾道:“孩子,这事也不怪你,你是本不知道自己身世的,难免对我们有所冒犯,我们做长辈的该心胸开阔些,又如何与你一个孩子计较。”
说到这里,老成国公看了成怀瑾一眼:“你名怀瑾,那是你母亲取的,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将名字都想好了,只你生下来体弱,从出生起便要吃药,倒叫我们不敢唤你大名,只是哥儿哥儿的叫,后来你师傅带你治病,这一去竟是二十多年,前些日子我们探到你的身世,一时间欢喜不禁,只你不在金陵,我们也无法相认……”
老成国公的话说的很好听,完全将一个担心孙子的祖父惦记怀念之情道出,他本意是要叫成怀瑾心软的,哪里知道,成怀瑾脸上冷意未退,杀气却又多了几分。
“原来如此。”成怀瑾点了点头。
老成国公脸上一喜:“如今你可知道了,有什么话咱们爷孙进屋说吧。”
哪里知道,成怀瑾却笑了:“进什么屋么,你的话可不足为凭,我的身世如何也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就能信的,再者说,就算我是成国公府的人,可我二十多年没有音信你们都没寻过,想来有我没我都是一个样的,即如此,又何必相认。”
说完,成怀瑾再不理会这两个人,迈步就进了门,他前脚进了院门,后脚就叫人将院门紧闭,叫成国公父子二人吃了一个死死的闭门羹。
老成国公脸色突变,成国公更是气的在门外大骂孽子。
成怀瑾进门冷笑一声就不再理会此事,又走几步,却见管家笑着上前见礼,跟在成怀瑾身后一行走一行回道:“老爷,正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该粉刷的都粉刷好了,地上也铺了一层新砖,窗子也全换成玻璃的了,只待摆上家具便成。”
成怀瑾点点头:“花房呢。”
管家又笑:“已经寻摸了好些奇花异草,都摆进去了,又专门请了几个花匠照顾着,另外,花房一角也摆了桌椅暖炉,在里头赏花吃茶最好不过的,就是下了雪,在里头看着春花雪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成怀瑾一时想着将来他和季颂贤在暖房中吃茶赏雪的情景,心中多了几分得意,脸上也带了出来,叫管家大松一口气,接着回道:“书房也安置好了,都是樟木书架,书摆的满满当当,里头好些话本子,想来一二年是看不完的。”
“花园子里要整出一块菜地来。”成怀瑾停下脚步叮嘱一句:“你们太太平日无事时爱自己种些瓜啊菜的,弄一小块菜地就行,够她消磨时间便好了。”
管家一笑:“是,小的已经专门叫人整出来了。”
成怀瑾又想了一会儿道:“那便先如此,等我想出什么来再说。”
管家立时笑着告退。
成怀瑾先进了书房,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书,又叫人摆饭,吃过晚饭便宿在书房之中。
他原是住在正房里的,只现在正房腾出来要做婚房,他也不耐再收拾出一个屋子来,便叫人将书房整理一回做临时住处。
成怀瑾睡下,半夜时分怎么睡都不安稳,翻来覆去间终是睡着了,只是,却做起噩梦来,一时是他被狼群围住,一群狼眼中闪着绿光看着他,头狼嗷的高叫着朝他喉咙咬去。
成怀瑾心中慌张惊惧,大声叫着救命。
然后,他就看到师傅那张淡漠冰冷的脸,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一边躲避狼群,一边朝师傅叫着救命。
哪里知道,他师傅冷着脸骂他没出息,连几只狼都怕,甩袖子离开,临走之前留下话来告诉他,唯有自己才有救自己。
梦中,他孤苦无望,只能拼死相搏,在将狼群杀死之后,他几乎奄奄一息。
一忽又是被师傅拎进高山丛林人迹罕见之处,除去一身衣裳,其余什么都没有,师傅离开,叫他在这里生活一个月,他为活命,只能和野兽搏命,生吃许多恶心的东西,到一个月时,他与野人无异。
一忽又是季颂贤笑颜如花的看着他,转瞬间,却被人举刀杀死。
他又痛又慌,大叫一声,在清醒之前,脑中出现成平安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嚣张的跟他说季颂贤本是他的妻,他即是得不到,便只有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