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的轻叹声在谢明曦耳边响起:“他今生亦重生而回,可惜魂魄虚弱,一场高烧便殒命而亡。因缘际会之下,我成了崭新的盛鸿。”
“我接手了他的一切,便想完成他所有的心愿。”
“所以,三年前初进莲池书院,我知晓你的名讳时,便对你格外留意。”
所以,三年前,她欣喜于和好友重逢。
而他,却在暗暗盘算着要怎么将她拐进自己的碗里……
谢明曦抿紧嘴角,目中燃起幽暗的火苗。
她甚至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愤怒于前世被欺瞒数年,还是因为今生被继续欺瞒而恼怒。
她分不清是为谁而愤怒!
是前世的“六公主”?
还是眼前的七皇子?
总之,那一团怒火,在胸膛里越燃越旺。眼底的那团火苗,也愈发明显。
盛鸿心里暗道不妙,忙张口解释:“明曦,你别误会。”
“我一开始确实是存着为他完成遗愿的念头。不过,在见你第一面时,我已对你倾心。后来的一系列行为举动,皆出自内心。”
“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
真个屁!
谢明曦差点就将粗话骂出了口,咬牙道:“闭嘴!”
这等时候,盛鸿如何肯闭嘴:“我确实不该瞒你骗你。只是,那等情形之下,我如何能将实情相告?”
“我的身份是假的,可我的人是真的。”
“这个活生生的盛鸿,做了你三年的同窗好友。和你同食同寝一同学习一同长大,对你一片深情。为了你的安危,绞尽脑汁。为了解你困境,耗费两年之功,豁出这条性命,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难道你要为当日的欺瞒,永不原谅我,将我拒之心门之外?”
……
谢明曦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神色,面色变了又变,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急促紊乱。
一瞬间,不知有多少念头掠过心头,又不知有多少思潮在脑海翻涌。所有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滔滔热流。似要化为火焰,冲出眼眶。
盛鸿看在眼中,心惊又心疼不已:“明曦,你别生气。”
“你现在不愿原谅我,我慢慢等就是了。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谢明曦便已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盛鸿情急之下,挣扎着想起身,胸口的伤势猝然一阵剧痛。很快,鲜血便溢了出来,迅速浸透了柔软的白色中衣。
盛鸿自受伤之后,时常在谢明曦面前呼痛装可怜。此时伤口绽开血流如注,他却一声未吭。硬撑着走下床榻,迈步追了上去。
谢明曦在盛怒之下,依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心里一个咯噔,猛然转身。
然后,谢明曦生平第一回气得失了仪态,快步冲上前扶住盛鸿的胳膊,咬牙怒骂:“你混账!不知道自己受伤多重吗?谁让你下塌了?你……”
盛鸿用手握住谢明曦的手,忍着痛苦低语:“你别生气。”
她能不生气吗?
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当日他胸口中箭极深,万幸没中要害。饶是如此,也是极重的伤。每日用最好的伤药,躺在床榻上八九日,依然虚弱。至少得一个月才能下榻走动!
谢明曦黑着脸将盛鸿扶回床榻上。
短短片刻,盛鸿胸口的衣襟已是一片血迹斑驳,令人触目心惊。
盛鸿还想张口说话,被谢明曦冷冷地瞪了回去:“闭嘴!不准乱动!”
眼里的怒意,几乎快化为实质。
盛鸿只得乖乖闭上嘴。
……
谢明曦抿着唇角,迅速为他褪去中衣,再剪开满是血迹的绷带。
刚刚结疤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还在往外涌。
谢明曦来不及为他清洗伤口,迅速以止血药粉为他止血。然后用干净的纱布重新为他包扎。
期间,少不得肢体接触,两人靠得极近。
近得他能清晰地嗅到她发间的幽香。
盛鸿明明疼得脸孔泛白额上直冒冷汗,竟还有闲心咧嘴笑了一笑。
谢明曦气不打一处来,瞪了过去:“你还笑得出来!”
盛鸿轻声笑道:“你盛怒中,依然这般心疼我。我心中实在开怀,焉能不笑!”
谢明曦冷笑一声:“我现在需要你做挡箭牌。不得不出手救你!等再过上几年,你父皇驾崩归西了,你想怎么折腾自己我都无所谓。早死我早改嫁!”
盛鸿:“……”
看来是真得气狠了!
连早死早改嫁这等话都骂出口了!
她生气咬牙怒骂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换做以前,她只会笑着讥讽几句。哪里会这般直接就骂出口。由此可见,他恢复男儿身,她也在不自觉中视他为未来夫婿了。
打是亲骂是爱,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盛鸿心里乐滋滋地想着。
不过,过上几年建文帝就会驾崩归西了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盛鸿试探着追问:“父皇寿元不长,几年之后就会驾崩?”
谢明曦冷着脸没理会,找来干净的中衣为他穿上。再将血迹斑驳的中衣纱布都拿出去扔掉。
忙完之后,谢明曦简短地说了句:“夜深了,你睡下休息。”
看来,她今天是不肯再多说了。
盛鸿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不管如何,今夜已是极大的进步。至少,他已将所有的秘密坦然相告。她再气再怒,也没扔下他不理。
苦肉计之所以一再奏效,自然是因为她的在意。
他们已是未婚夫妻,以后会日久天长的厮守在一起。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
盛鸿到底身体虚弱,被下榻折腾了一回,俊美绮丽的脸孔没了半点血色。闭上便入睡。
谢明曦坐在床榻边,默默地看着盛鸿入眠。
被压抑在心底的纷乱思绪,再次涌上心头。
“六公主”,七皇子,前世的好友,眼前的盛鸿……简直是一团乱麻。
谢明曦深深呼出胸口的浊气,站起身来,悄然走到帐篷外站了片刻。
虽是春日,到了深夜,山间的夜风依然很凉。吹拂在身上,一阵凉意。
谢明曦动也没动,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