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嘉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又看了看姐姐和母亲,一时没反应过来。
易哲慎入乡随俗地从西服内侧取出一个红包给她。
汶嘉接过,掂了掂份量,立马嘴甜地说了声谢谢姐夫蠹。
几人在沙发上落了座,聊天的内容还算相安无事。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即便这个女婿来头不小,秦舜英也丝毫没客气,该问清楚的,该了解到的,都问得很仔细髹。
易哲慎摆足晚辈的恭谦姿态,逐一耐心回答,眉眼间英气逼人,偶尔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简兮脸上配合地露出笑,却从始自终避免他眼神交流,直到听见他西服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了。
秦舜英一直默不作声打量他俩,这时对女儿说:“今天家里没准备,你出去买点菜。”
简兮正觉得别扭,起身拿了钱包就出门去附近超市。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后,秦舜英跟易哲慎说了什么。总之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秦舜英脸色已没再像先前那样严肃,跟易哲慎说话的口气也和蔼多了。
她忍不住暗骂易哲慎狡猾,自己之前唯恐母亲会不同意,尽量不着痕迹地灌输,努力在母亲那里给他洗白之前留下的坏印象,结果竟然比不上他这么几句话!
晚上,住附近的几个亲戚也过来。
易哲慎陪亲戚们在客厅聊天,他谦逊斯文,不摆架子,几个长辈对他赞不绝口。
三表姨还记得他,见面就笑盈盈打量他一番,拉着简兮感慨:“小伙子人不错,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你们匹配。现在看到你嫁得这么好,我都替你妈放心了。以后好好过日子,要惜福啊!”
易哲慎看过来一眼,嘴角噙着淡淡地笑。
简兮低头笑了一下,没吭声。
坐了会,就默默去厨房帮秦舜英准备晚饭。
趁厨房里只有母女俩,秦舜英压低声问她:“你昨晚上做什么去了?电话一整晚不开机,是不是跟他吵架了?人家都找上家里来了!”
简兮认真考虑了一下:“妈,婚礼的事你先别答应他,我还没想好。这个婚,我……有点后悔结了。”
“后悔?”秦舜英打量她的反应:“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是儿戏。既然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家这样的条件,绝对是高攀了他。看他也不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对你也算用心,都追到家里来了……你自己好好考虑,毕竟离过婚的女人可不比男人。”
*
吃过晚饭,谢昭把易哲慎的一些私人用品送了过来。
这人今晚这是要赖在这里住下的意思?
亲戚们都看着呢,简兮没办法,只得从谢昭手里接了装着易哲慎换洗衣物的纸袋。
吃过饭,亲戚们渐渐告辞。
易哲慎极其自来熟地去了她房间参观一番,然后毫不客气地霸占浴室,进去洗澡。
简兮心情复杂,满心纠结,犹豫,愤懑……独自坐在床沿边发了会呆。
这时他放在旁边充电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郁明子。
简兮冷眼看着,冲浴室喊:“易哲慎,你手机响了!”
“你接。”男人在里面简短明了地一句。
好吧,让她接是吧?
简兮拿起来,摁了接听键。就听见郁明子的声音,“姐夫,我——”
“不好意思,是我。”简兮淡淡打断。
郁明子在那边一愣,随即说:“麻烦让我姐夫听电话。”
“你姐夫在我家,他在洗澡,你找他什么事?”
那边沉默片刻,“……公事。”
“哦?真是辛苦,这么晚也有公事。那你把公事说说,我等下转告他。”
郁明子坚持,“……不太方便。”
这个女人恶心的嘴脸简兮再也不想搭理,心里冒着一股子火,丢下一句:“那随你便。”
说完便直接将电话挂了。
*
易哲慎从浴室出来时,简兮正在铺床。
秦舜英刚刚拿了崭新的床品过来,督促她换上。
她自己床上昨天才换过,质量又不差,哪里配不上那人了?
简兮闷闷不乐,不想动。
秦舜英看得火大,压低声音骂她:“哪有你这样做人老婆的!起码的面子功夫都不会,赶紧给我换了!”
简兮满脑子浆糊,心烦,只得无精打采照做。
才把床单换好,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语调还算平常:“你小姨子打电话找过你。”
易哲慎边走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不觉抬眉,渐渐从女人语气里揣摩出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简兮弯下腰把床单铺上,听他没回应,又强调;“她说有公事。”
心下忽然觉得异样,偏头,才发现那人已经走过来,伸过手,帮着她把床单四角捋平。
举动间,男人臂弯上麦色的肌理忽而贴近她短袖下的胳膊,肌肤相触,距离若即若离,不远不近。
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站开一步。
易哲慎起初一言不发,等她把一切收拾好,才开口:“现在没外人了,告诉我你这两天怎么了?”
简兮摇头,轻描淡写:“没事啊,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直接问:“我生日前的那天,你是不是一整晚都在公寓?”
“那晚我好好的和柴凌在一块呢,去你公寓干嘛!除非我会分.身术!”简兮故作揶揄地拒绝沟通。催促他:“不早了,快休息吧。”
“……你呢?”
“今晚有部喜欢的电视剧更新了,我要看看。”她走去书桌旁,打开电脑。
既然说了要看电视剧,当然得认真履行。点开视频网站,她随便打开一部剧集,专专心心地看起来。
他稍微蹙起了眉头,“很晚了,明天再看。”
“……是不是怕我吵到你?”视频打开,几十秒的前置广告恶俗又聒噪,显得两人之间有种怪异地安静。
她却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觉得够了,按住她握着鼠标的手,“简兮,你该休息了。”
“要是怕吵,你还是回你自己家睡吧,真的。我们家地方小,条件就这样,我妈生怕委屈了你。”
房间灯光下,简兮肩背单薄。
电视剧片头播完,开始了。
简兮看得十分专心。
又听他问:“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饿么?”
她正愁没借口,立马说:“好像是有点饿了。”
是真饿了,昨晚在外面游荡一整晚,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中午在公司又胃痛,晚上回来对着他,更加没什么胃口了。
易哲慎就问:“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天热得很,我想吃满记的糖不甩和西米布甸。”
“晚上吃甜食对牙齿不好。”
简兮垂下眼帘,仿佛开玩笑一样的语气:“不想给我买就算了。”
她知道自己在作,在矫情。
女人不能太作。
尤其是老公太优秀,而自己资质又很一般的时候,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作没了。
其实她很讨厌这样钻牛角尖的自己,一个和郁凌子长得像的女人而已,就算他动摇了,为什么就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跟他讲清楚?
可是不行。
自欺欺人的幸福,她宁愿不要。
易哲慎这回没说话,转身去了换衣服,拿了车钥匙下楼。
半小时后,还真拎着满记LOGO的袋子回来了。
泛着奶香的西米布甸,简兮只吃了两口,又忽然改了主意,把盒子往旁边一推,“算了,忽然又不想吃这个了。”
易哲慎很有耐心:“那想吃什么?”
简兮鼠标胡乱点着视频快进,嘴里说:“我想吃蟹粉小笼。”
易哲慎呼吸一顿,他看得清楚,这个女人在刻意激怒他。
他也不戳穿,直接再次下楼。
回来时,时间刚过凌晨2点,简兮已经困得趴在书桌前打瞌睡。
他把热气腾腾的蟹粉小笼摆到她面前。
“谢谢!”简兮揉了下眼睛,冲他笑了笑,然后低头胡乱吃了几个。
从昨晚到今天,快三十多小时没阖眼,大脑却亢奋过度。现在她是真有点累了,吃完东西,眼睛困得睁不开,又被他拽去浴室刷牙。
回到房间,爬到床上,她倒头就睡。
不多时,身旁床垫微微塌陷,那人关了灯,靠过来,在她身边躺下。
一米五的小床上睡了两个人,有些拥挤。
简兮很快睡着,又睡得不甚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才发觉自己已经被男人揽在怀里。
寂静的深夜里,她几乎能明显听到背后男人胸腔里的心跳。他的怀抱,宽大,有力,温暖。
鼻子忽然一阵发酸,她努力控制,才没让眼泪掉出来。
*
之后的几天,易哲慎俨然一副要在她家安营扎寨的阵仗,随身的物件渐渐搬到了这里,大堆工作文件和电脑,林林总总,霸占了她整个书桌。
简兮心里烦闷,晚上仍找各种借口错开和他休息的时间。
今晚要和国外的同学聊QQ,明晚要赶一个策划案,每晚不熬到两三点不会罢休。
想疏远一个人,其实很容易。
秦舜英看不过去,私底下说她:“你当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昨晚人家三点钟才睡,早上七点就匆匆出门,你给我见好就收!”
简兮辩解:“我是真的忙,我们家本来就小,我早就劝他回他家住了。”
秦舜英瞪她:“都结婚了还分什么你家他家?你就作吧!时间长了,男人脾气再好,心里也会有想法!”
简兮没吭声。
这晚她照旧磨蹭到凌晨2点半才睡。
后半夜时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枕边是空的。
大概是不想打扰到她,房间里没开灯,甚至书桌的台灯都没开。
男人开着电脑,在书桌前处理工作,指尖夹着半支香烟,在昏暗里明明灭灭。
电脑显示屏的幽暗光线中,他的侧脸眷挺而孤冷,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只顾和他生气,都没注意他瘦了不少。
下巴颏变尖了,眉宇之间也添了明显的倦意。
不行,心软要适可而止。
她闭上眼,命令自己睡着。
后来她才知道,那段时间易哲慎肩上有很重的担子。老太太这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要将天堃退市私有化,上次来沪时就已经跟他沟通了这个意愿。
资产近千亿的跨国企业,要从股票市场退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配合纽约证交所开市的时差,他每天半夜要和私募基金,银行的人时刻保持联络,还要兼顾跟总部董事会的股东沟通,收购股东手里持有股份,常常失眠到深夜。
而她却从来没有替他分担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