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哲慎开车赶到这栋位于离岛的别墅时,距离简兮失踪已经三个小时。
这里是香港最偏僻的一带,连汽车都过不来,他下车步行至此。
别墅是从前村屋改建的,宽敞而安静的大房子,青砖砌起的高墙,和墙内茂密的植物隔绝了一切,只剩厚重的铁门反射着幽冷的阳光。
何慕宜在电话里将要求提得很清楚,不准报警,不准带帮手,只许他一个人来搀。
易哲慎单枪匹马来到这里,已有黑衣保镖过来为他打开铁门。
他独自走进去,又到一重封闭的铁门前,门上装着电子对讲机。
一秒、两秒……如同死刑犯临刑前最后的等待。
终于,对讲机里一阵电流声后,何慕宜低沉的声音从里面响起:“你终于来了。”
易哲慎哑着声音:“凌子,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清算找我一个人就可以,放了简兮。”
“这时候说对不起,是不是太迟了?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在事情发生以后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说声对不起就行了吗?那给其他人造成的痛苦难道一声对不起就能解决?”
“我做错的事,我自己负责任。ES我拱手让给你,我的全副身家都可以当作是给你的赔偿;至于简兮,她是无辜的,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要把她卷进来!”
“她无辜?”何慕宜拖长声音,笑容冷漠:“难道我就不无辜么?你要不要看看我衣服脱了以后的丑样子,你要不要看看我身上那些大面积萎缩的皮肤,和无处不在的丑陋伤痕?易哲慎,身体上的痛苦我可以忍,可是心理上的屈辱,我又该如何忍?你和你的妻子女儿如今过着幸福的生活,早将我当年的痛苦忘到九霄云外,这样对我又公不公平!”
易哲慎微愣:“我不知道……凌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补偿你。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替你做到!”
那边说:“放心,我的要求不高。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用你的下半辈子来赔偿我吧。我现在可以放了她,前提是你马上跟她离婚,和她撇清一切关系,从此以后,你和我永远在一起,我们再也不提从前的事。”
易哲慎双唇紧抿,面色渐渐发白:“不行!”
“呵呵,不是说好要补偿我么?连这么简单的条件都做不到,你还谈什么补偿?”
“凌子,你应该清楚,这个条件我做不到。换一个。”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何慕宜的语气渐渐添了几分心灰意冷:“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当年的事负疚于我吗?那今天我给你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放心,我这个人很公平,简兮被我关在这栋房子最左边的房间,而我,在最右边的房间。两间房都被浇了燃油,只要我稍后一声令下,两个房间会同时点燃。燃油的燃烧速度你应该知道,待会门开了以后,就算你用最快的速度,你的时间也只够救一个!这一次,你是会为了感情选她?还是为了偿还欠我的来救我!看你自己怎么选!”
易哲慎只觉后背上涌起森森寒意,重重一拳砸向铁门:“郁凌子,你疯了!”
“怎么?让她尝尝我九年前受过的痛苦,你就那么心痛吗?我受得了,她如何就受不了!”那边的语气已经十分不耐烦,继而用一种轻蔑的怜悯开口:“记住!进门往左边走是她,往右边走是我,你的时间只能救一个!”
话音刚落,铁门上的开关咔嚓一声启动,沉重的门扇缓缓打开。
易哲慎没有时间思考其他,瞬间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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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房间,何慕宜关闭对讲机,伸手,轻轻按下旁边开关。
房间里的自动电子装置瞬间启动,窗帘、家具上浸透的燃油瞬间窜起火焰。
周围瞬间变成一片火海,何慕宜面不改色回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
她拿起一支唇膏,朝自己嘴唇上涂了两下。
鲜艳的红色在她唇上冉冉绽开,她满意地微微笑了起来。
火光一路窜高,房间里温度变得滚烫,犹如蒸炉。
她已经经历过这样一次烈火炼狱,此刻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一个已经死过一次人,是不会再有恐惧感的。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在赌,赌他会不会来。
来了,固然最好。若是不来,她便要用自己的死亡来终结这段孽缘。
就算他再爱另一个女人,她也要让自己成为他心上一道永远磨灭不了的印记!
要以后他这一生剩下的时间,无论是幸福还是快乐,只要一想起她的名字,都将刻骨铭心,日夜难安!
火光一路蔓延到梳妆台前,何慕宜闭上眼睛,在烈火里安静地微笑。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校园,那些初夏的黄昏,她练完琴的空隙,最喜欢趴在琴楼的窗台上。
窗外有一株栀子树,密密层层的翠绿的枝桠伸到窗台前,叶片上浮着一层阳光,微微晃动一下,带着些绿叶的气息。
气候凉爽和煦,那是华盛顿一年之中最美的的季节。
楼下篮球场上那个清俊高大的少年,阳光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很好看。偶尔停下来,坐在球场边缘抽烟时,手指白皙修长,浓眉之下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侧脸线条也是好看的弧度。
他整个人仿佛沉在逆光中,带着一点点看淡这浮华俗世的厌倦与淡薄,却在刹那惊艳她的山河岁月。
就在那一刻,她脑海里轰然一声,从此沦陷……
就在何慕宜彻底放弃求生时,房间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道身影快得像闪电一样穿过火海,朝她扑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那人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连拖带拽地往门外带。
奔出火海时,外面院子里新鲜空气迎面扑来。
何慕宜弯下腰,狼狈地咳出嗓子里呛到的浓烟,重新见到了光亮,以及眼前高大坚毅的男人。
易哲慎迅速将她安顿到安全地带,没说一句话,转身又要冲进火海。
“易哲慎,你站住。”何慕宜看着他的背影,将大衣口袋里的枪缓缓掏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男人的后背。
身后,是疯狂燃烧的别墅。
火光中,易哲慎回头,淡淡看她一眼。
“你再往前一步,我会开枪。”她冷冷开口。
易哲慎稍稍皱眉,沉声一句:“别在我面前玩枪!”
只在瞬息之间,他动作快如闪电。
何慕宜手腕一痛,眼睁睁看着他一把从自己手中夺过手枪,枪口倒转,直指她的眉心。
男人的眼神那样疯狂又凶狠,她几乎以为他下一刻要开枪打死她。
可他只是看着她,然后将那把枪在掌心轻轻一掂:“很好,还剩下四发子弹,那这一枪算是我先给你的定金。”
何慕宜没来得及反应,易哲慎已飞快拉下枪保险栓,枪口对准自己左肩。
下一秒,他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滚热的鲜血飞溅,溅了何慕宜一脸。
她怔怔地看着他,全身都开始不停地发抖。
易哲慎面色发白,声音却依然沉静:“凌子,你听着。今天如果她死在里面,那剩下的子弹我就留着自己了断。我和她两条命赔给你,也不算负你!”
“不要!”何慕宜强撑身子坐起,突然颤抖地尖叫起来。
这一刻,她恨死了他,一字一句近乎诅咒:“易哲慎,你说一个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告诉你!就算你不要命地冲进去,你不会救到她的!”
易哲慎没有回头,整个人头也不回再次冲火海。
伤口里涌出来的血,顺着他的步伐淅淅沥沥流了一地,在别墅大理石地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延伸进火光深处。
“易哲慎!易哲慎!”何慕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疯了一般竭斯底里:"到了今天,你还是不爱我!你会后悔一辈子!易哲慎,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