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用刀尖挑着小虫子,直接跑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开始玩起来,丝毫顾及不到还在昏迷之中的卫长留。当然沈铉和卫长安,也完全被她忽视了,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那一粒小肉虫。
“你要乖乖,快把这些水给冻起来!”十公主用指尖沾了几滴水,滴到那小虫子的身上,过不了多久,小虫子周围就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似的东西。
“十公主,长留这里要如何处理?”卫长安等了片刻,看十公主还在玩耍,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
这不是平常的伤病,而是关于毒蛊,所以即使蛊虫被去除掉了,他们这些外行人也不敢乱动。
“我不知道呀,六哥只让我来捉虫子,虫子都捉到了!这虫子会放冰,谁跟它玩儿太久,身体都会被冻僵的,而且醒不过来!我要把它变成我的,哈哈哈,又多了一个一起玩儿的!”十公主上蹿下跳的,根本顾不上搭理他们。
沈铉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神色,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枚丸药来。
“这粒药是蛊虫去除之后清毒的,敏敏不会用毒,她只喜欢跟虫子玩儿。”
卫长安把这丸药喂长留吃下,又替她将满头的汗水擦去。片刻之后,再次去擦汗的时候,才发现卫长留的汗水都是冰冷的,似乎要将体内的寒毒逼出来一样。
直到最后卫长留终于恢复了平静,呼吸平稳,终于陷入了安稳的沉睡之中。
“十公主那边——”卫长安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就看到十公主用那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着。
沈铉看了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无事,她在让蛊虫认主。”
十公主坐在外室,轻声地哼着歌,不时地跟小肉虫子互动一下。
沈铉和卫长安则面对面坐着,倒了两杯茶轻抿着。
“咚咚咚。”两人都没有说话,沈铉抬起手指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极其认真地看向卫长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心你祖父身边的姨娘。”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
这句话忽然说出来,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偏偏他的语气极其认真而且专注,让人忽视不得。
更何况他所说的话,与卫长安现在考虑的不谋而合。
三房后院之中,三夫人和卫长娇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是却依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倒大房,从卫长安的中毒,再到这次卫长留的中蛊。
卫长安的视线第一次停留在了明姨娘的身上,那个霸占着卫侯爷这么多年,在后院里拥有比较特殊的地位,但是除了逢年过节,却甚少在其他人面前露脸的人。
“殿下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吗?”卫长安的脸上露出几分慎重的表情,声音也跟着压低了些。
沈铉的眉头紧皱,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显然是被这个问题给困扰到了。
“目前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要注意你祖父身边的人。齐大人身死之后,被抖落出那些不知真假的罪证,就是他生前宠爱的姬妾所呈上的。”沈铉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是他不信任卫长安,而是这个答案根本不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不是所有官宦人家的姬妾,都会出卖主子的。
“六哥,我们回宫吧!我寝宫里好多小虫等我回去喂养呢!”十公主飞快地跑了过来,她满脸都带着焦急的神色。
卫长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手指,就见她的掌心上躺着方才那条虫子,原本离开卫长留的身体后,这条蛊虫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预兆。但是此刻趴在十公主的手上,又变得生龙活虎的,一直在不停地蠕动着。
沈铉点了点头,站起身拉过她另一只空闲的手,准备跟卫长安道别。
“长安哥哥,我要走啦!刚刚我们都亲过啦,你要记得等我及笄了,去宫里向我父皇提亲啊,否则我就要跟父皇告状,说你轻薄于我,是个下流的色胚!”十公主看着卫长安,立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显得特别可爱。
卫长安一阵无言,如果不是十公主提醒她,她都忘记了之前在给长留捉蛊虫的途中,这位十公主偷偷地亲了她。
“胡说八道,身为公主,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强抢民男的话,是要被打屁股的!到时候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人收了你那些虫子!”沈铉抬手在她的额头上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
十公主立刻就不说话,抬手捂着脑袋,又是接连不断地冲着六皇子翻白眼。
***
“侯爷,您瞧瞧这天气转凉,连梅花都快开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踏雪寻梅,温一壶热酒——”明姨娘站在后花园里,看着不远处已经结出花苞的梅树,脸上的笑意温婉而亲和。
卫侯爷就站在她的身后,单手揽住她的腰,无论是近看还是远观,都是一副恩爱异常的画面。
只是明姨娘这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心脏忽然一阵疼痛。她的脸色很难看,眼眸里闪过一道厉光。
“明娘,你怎么了?可是冷到了?”卫侯爷轻声问了一句,态度之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双手齐上地紧紧抱住她。
明姨娘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立刻摇头,再开口的时候,依然还是声音悦耳动听:“冬天真的是要来了,连天气都这么多变。”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晓得疼惜自己,都多大的人了,穿得还是这样少。”卫侯爷的心里闪过几分疑惑,不过面上的柔情却是一丝都不减弱。
“不如侯爷去帮妾拿一件披风来可好?”明姨娘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抬起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卫侯爷仔细地看了她两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蛋:“那你要站在这里要小心!”
眼看着卫侯爷魁梧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明姨娘猛地抓住了桌上的茶盏,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竟然这么快就解了我的蛊!卫家人都是属狗的,命这么大!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要她三更死竟然还敢活到五更!”明姨娘压低了声音喊了几句,她慢慢地深呼吸,想要压制心底的火气。
偏偏那股怒火总是在不停地翻涌,而且她的蛊虫刚被人破解,对她的身体有所损伤,只希望解蛊的那人能够让蛊虫多活片刻。
只是似乎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盼,没过多久,她忽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是一种犹如被针扎似的痛,一下又一下,根本就不停止。
“停下来,该死的究竟是谁?敢要收我的蛊虫?”明姨娘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抽搐着,但是那种痛苦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明娘,我回来了,这件红狐狸毛做的披风是你最喜——”卫侯爷兴冲冲的声音传来,只是当他跨入亭子里,看到明姨娘蜷缩在地上开始抽搐的时候,他立刻停下了脚步,脸上温和的笑意立刻消失殆尽。
“啊,好痛!侯爷救我!救救我……”明姨娘往日温和淡雅的形象全失,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她伸长了手臂,对着卫侯爷低声哀求道,脸上的表情痛到狰狞。浑身都冒出了冷汗,甚至眼眶都红了。
原本气质上佳的美妇人,现在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吓人。
卫侯爷就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眼神冷漠地看着地上挣扎的女人。他的怀里还抱着火红色的披风,领子上一圈红狐狸毛,一看就让人觉得温暖。但是此刻这个老侯爷的心里却只觉得寒凉无比。
“明娘,你总是不听话。我让你不要对孩子们下手,你是不是又逾距了?这京都里不是只有你一人会下蛊的,长留那孩子是这府里唯一活得还算快乐的,你却要她的命,我当然得去求人救她了!”男人这回倒是放软了声音,只是话语里却是极其冷漠。
他将披风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自己顺势坐到了石凳上,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地抿着。
他的视线移到旁边的湖面上,原本大片大片盛开的荷花,此刻早已凋零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残花败柳。
“侯爷,侯爷妾知错了!妾知错了,您向那位求情放过我!”明姨娘勉强撑着身体跪爬到卫侯爷的脚边,轻轻地抓住他的衣袖,低声哀求道。
她的蛊虫被人硬生生地解除血契,认了其他人当主子,只能说那个人的蛊术比她高强许多。
当然她的血契被破解的这个过程,她本人要承受的痛苦绝对是致命的。特别是为了让卫长留身上的蛊虫歹毒致命,明姨娘特意用了舌尖血与蛊虫定下契约,当这个契约反噬之时,就好像整个人都受到不停地戳刺一般。
卫侯爷的目光放得有些远,乍看上去好像他完全放空了,其实他是在想事情。
卫长留昏迷不醒他是知晓的,但是并没有立刻找明姨娘的茬,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是否为明姨娘身后那位下的命令。现在看来并不是,是明姨娘自己决定下手的,被蛊虫反噬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