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真抓起骰盅,一舀就将骰子捞起在盅中,最后手掌在空中翻飞,转动着盅内的骰子,桌上几人行色各异,有侧靠桌边的,有后仰翘腿的,亦有趴在桌上仔细盯着袁真手中的骰盅的。
周围的看客也是不甘落后,有侧耳歪头的,有抚须沉思的,更有直接凑在袁真身边,眼睛跟着骰盅在空中画花的。
嘭——
随着一声落下,骰盅被袁真盖在了桌上,四下安静了下来,桌上行色各异的人全部变成了皱着眉头的样子,袁真则是好以整暇的拽了拽领口,在空中甩手把衣衫都甩的有些乱了。
周围有赌场老手也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袁真的手法他们没看明白,而是这小子他娘的毫无技巧,就好像是一只不明所以的猫过来扒拉了两下骰盅,拉了坨大的!
“这......”
桌上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敢相信,袁真是谁他们不认识,但能上赌桌怎么都得是有两把刷子,袁真这手摇盅,他们一时间有些迷惑,这是砸场子的吗?可也不见袁真有什么动作,难道暗藏玄机?
在场有不少高手,他们宁愿相信袁真的手法新奇奥妙,也不愿相信袁真摇出了一坨屎来,就在袁真要开盅见骰的时候,姿衣公子伸手道:“慢!”
“这位仁兄,怎么了?”
“嘶...这......要不你再摇一次?”
紫衣公子心中有些不安,如果这盅开了,里面真是如他们所听到的那样,就是一坨,那结果会是什么?一位高手被发现了自己的赌术如此垃圾,然后大开杀戒?
紫衣公子摇了摇头,不不不,不至于不至于,但是对面那面含微笑的黑衣年轻人真是这么简单吗?
“再摇一次岂不是作弊行为?袁某还不至于如此。”
说着,袁真就打开了骰盅,露出了里面的三颗骰子,一,二,五,不大不小一坨屎。
不只是桌上,就连周围观看之人,都面面相觑,连呼吸都压的极低,这赌坊见多了高手,每天层出不穷的技巧和手段在这里上演,连摇碎骰子这种事都不是太少见,今天倒是头一次见到上桌拉屎的。
“一,二......五......”
念癫艰难的帮袁真念出了他的骰数,一边念着,一边还频频抬头看看袁真的状态,这人不会突然狂性大发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法吧......
袁真没有丝毫的变化,在念癫念出了自己的骰数的时候,只是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很无奈,这点数确实没有一点好看的。
随后,袁真将骰盅推向了念癫,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念癫再看了一眼袁真之后,接过了骰盅,赌局还要继续。
袁真本来就没有用上什么手法技巧,他只是想试试自己现在的运气,或者说气运,自身的气运与他人不同,似乎游离于此方世界之外,即使他现在的气运已经绿的发光,也不见得有什么奇遇或者磨难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念癫手腕一抖,骰盅在空中翻飞,骰子相互撞击的声音叫周围人忘记了刚刚袁真拉桌上的事情,集中注意力听了起来,斐鄂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拽了拽袁真的衣领,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袁真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嘭——
念癫将骰盅叩在了桌上,周围不少老道赌手肉眼可见的又松了一口气——终于正常了,赌术上佳,手法灵活,这才是常态嘛,要是念癫也拉一坨,这赌场今天可能就招了邪了,得赶紧跑了!
果然,骰盅翻开,六,六,六。
念癫得意的咧了咧嘴角,看向了他的下家,也就是那位紫衣公子,那公子也不客气,伸手叩上了骰盅一抓就连盅带骰一块拽到了面前的空中,他的双眼压根不看盅体,手在空中抖动着,眼神却放在了对面的袁真身上,似乎要给袁真展示一下赌场应该是个什么水平才能上桌。
袁真则是一脸欣赏的看着紫衣公子,这家伙的伪装照白锦都不差多少了,要知道白锦可是梁上客的传人,在江湖的历史上为数不多以偷之一道那能够传播下来人,虽然他出名的不是偷财,而是偷人。白锦水的伪装能被刚出道的袁真看破不是因为梁上客的传承不堪大用,纯粹是因为白锦那时候的水平还不咋地。
嘭——
骰盅落桌,盅盖翻开,六,六,六。
果然紫衣公子也是有手法在的,即使是最老练的赌手,也不可能每次都摇的出最大的点数。
紫衣公子后面是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这一局她认了。赌场是不允许将骰子摇碎的,因为即使江湖人不使用真气,也有不少炼体之人只靠着手腕的力量,就能将盅中骰子的棱角处高速撞击,轻易将骰子撞碎,而骰子若是运气好碎成了两半,一个骰子变成了两个点数,一个六一个一,那便是赢,但大概率是碎成了好几块,没法去界定哪一块算点哪一块不算点,一旦碎了又要全局跟着重新来过,实在是过于败人品。
所以在念癫和姿衣公子都摇出了三个六之后,那女子若没信心跟上,就可以弃权了。
念癫在见到那女子弃权之后,转过头来看向了袁真,示意他输了,他也想看看袁真是个什么表现,说实话,这是赌场,又赌场的规矩,但江湖人本就是一群隐形的规矩破坏者,就算袁真狂性大发,念癫也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情,反而因为袁真在这闹事没准能看点乐子。
袁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朝着念癫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顺着桌边推向了念癫,银子划过桌面,先是平着滑行,随后减速滚动了两下,正好停在了念癫的胸前,至于紫衣公子那份,会由那女子给出。
袁真掏出了银子,也没什么执念或者意气,潇洒起身让出了坐位,他打算去看看其他牌桌,骰子他算是会玩的,因为规矩简单,其他的赌法他可是没好好见识见识呢。
念癫接过银子,看到袁真起身,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袁真看向他笑的那一下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来由的,他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这位施主,还不知尊姓大名!?”
袁真已经离开了座位,头也没有回道:“区区袁真,无足挂齿。”
呼......无足挂齿。
念癫好像得到了安慰,但危机感却迟迟不退,无足挂齿......袁真......袁......真?
念癫在心中念叨了好几遍,突然脸色巨变,连骰盅推到了他身前都没有注意,匆忙的从怀中掏出了用于赔付这一局的银两和桌钱,起身就离开了赌坊。
念癫可不是那个佛法精湛武功深厚的念痴,他更像是个低配版的了空,对于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人或事了解的相当之多,袁真之名他不可能没听过,甚至他还深入的去了解过袁真,毕竟天书阁下山弟子,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呢?
现在已知的天书阁大弟子古麟,那是当朝太子,二弟子聂雅,虽然江湖上传闻是失踪了,但是别人不晓得,念癫可是知道那聂雅是鬼国的王室,那是妥妥的公主,只有三弟子袁真,就好像江湖隐形人一般,这正常吗?
念癫研究了袁真不少的时间,无论是性格,还是轨迹,得出的结论就是,袁真在谋划,谋划的是人是物他不知道,谋划的方向他不知道,谋划的结果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袁真的谋划到底开没开始,结没结束,但他知道袁真一定不是默默无闻的没事在江湖上溜达溜达,闲了就到姑苏家中宅着的这么一个人。
佛门讲因果,若是别人,输赢了顶多就是几两钱财,不碍什么事,但是赢了袁真,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输出去什么。
心中的慌乱之意仿佛警钟,——不行,我得赶紧找师傅救命!我不想死!
......
“我不想死!别,别杀我!”
旬阳城外,念癫心心念念的了空正站在独眼鳄的面前,浑身泛着佛光,就连双目之中,也被金光所覆盖,金刚经在他频繁的使用之下,竟然有了几分突破之意。
而独眼鳄已经狼狈的匍匐在了空的身前,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装此时又多添了几个破洞,身上浓密的真气也接近溃散,金刚经对于他的一身毒功压制太甚,几乎手段尽出的他,也没在了空的手下讨到什么好,反而是被了空左手如来神掌,右手金刚经,打的半生不死。
此时他紧紧抓着了空的裤脚,声泪俱下哀求着了空,了空虽然杀心已起,毕竟这独眼鳄出名也是和他宗寺作对出的名,但佛门向善,了空即使权欲心重,也依然摆脱不了和尚的禁锢,心中的权衡在撕扯他的想法,——也许让他皈依佛门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南功法诡异而不外传,这样一个底牌收到宗寺也有不少的好处。
还未等了空想完,独眼鳄见了空分神的一瞬间,一抖袖口,其袖口处突然窜出一条半尺长的小蛇,小蛇生的漆黑又遍布麟角,只看一眼就叫人胆寒,虽然不识,但其毒性毋庸置疑,一旦入体,即使是金刚经也不可能祛除,就如同化血神功的阴寒真气一般,金刚经只能外防侵害,对于内生的毒素却没什么办法。
小蛇好像卯足了劲,一露头就猛的窜向了了空的小腿,锋利的蛇牙上已经分泌出了晶莹剔透的淡蓝色毒液,眼看就要咬上了了空单薄的裤腿,却一瞬间失去了目标。
了空被陀金阴了一次,怎么可能第二次阴沟里翻船,即使是思考,也不过转眼念头的事儿,那一瞬间的失神,不过是给独眼鳄一个机会,也给他自己一个理由,可惜,独眼鳄这种高手,很容易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但也失去了另一个机会,而他了空,也得到了理由。
了空大掌凌空,就要劈死独眼鳄,没想到独眼鳄压根就没有想过小蛇能不能放倒了空的事儿,而是弃车保帅,那小蛇完全被他当做了弃子去吸引了空一瞬间的注意力,在了空下定决心宰掉独眼鳄的时候,他人已经窜出去几丈远了。
独眼鳄与齐水陀金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宗师,大宗师之间若是双方没有拼了命的打算,很难追逐着杀死另一方,追了两步后,了空也是停了下来,眼下重要的还是领导屠魔大会的队伍,独眼鳄独自一人威胁不算大,不可舍本逐末。
了空转过身,看着地上蓄势待发的小蛇,没有了主人的掩护,这小蛇就变得脆弱不堪,即使是再度,了空一脚跺地,真气的余波也轻易震碎了那小蛇的内腑,只颤抖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了空对于小蛇和它的毒没有兴趣,佛门中人玩蛇那成什么体统了,整理一下袈裟装容后,了空便朝着旬阳城的方向赶回。
......
斐鄂找了个桌玩去了,易洪跟在袁真的身后,而袁真略过了几个桌,看了几种赌法后,在后面的一个桌上看到了脸红脖子粗的朱雄,显然是输了不少。
朱雄所在的桌上,正在赌的是天九,也叫做牌九或者骨牌,实际上骨牌是由两颗骰子组成的,但是更多种样的牌面和牌数,叫牌九的玩法要比骰子更多也更复杂。
一副牌九一般有三十二只骨牌,玩法多种多样,但也分为大牌九和小牌九。大牌九是四抓,也就是每人手中抓四张牌,而小牌九则是两抓。一般的赌坊都是玩的小牌九,方便快捷而且胜负立现,此时朱雄所在的桌上打的,也正是小牌九。
朱雄此时手中两张牌都叩在了桌面之上,已经摸过的牌叫他脸上激动的泛红,等到庄家像是吟唱一般的喊出开牌后,朱雄翻牌一砸,高喊一声:“长六双天,来!钱!”
双天就是牌九面上最大的牌了,朱雄显然胜算在握,但周围人一伸头看向他拍在桌面上的牌,却顿时嘘声连连。
“这小子输昏头了吧?”
“呵呵,他那是什么狗屎牌,也敢开牌喊来钱啊?”
——嗯?
朱雄一看不对劲,赶紧将视线挪到了自己的牌上,平八黑五,这是......这是什么垃圾牌面!不可能!
“不对!你,你耍千!”
庄家荷官抱着膀架着胳膊,手摸两撇小胡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朱雄,其身后的墙案上挂着一副对联,上书“四海通吃”,下谓“大杀八方”,横批,“日夜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