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煜将陆晓芸送回府后,他便也没进去,带着追上他的其羽回了镇国公府。
天已经渐渐擦黑了。
陆玉成直到半夜才换瓦匠把贡院那几个大窟窿给补好。
就是那窟窿看上去挺新鲜的,像前不久被人刚砸出来似的。
毕竟地上的泥灰还在呢。
海棠院的下人已经收拾好了方氏的东西,准备等明天天一亮,就送方氏去庄子上。
从那处院子的密室里搬出来的娘亲的嫁妆,已经全部搬回了彤嘉院。
放着二十万两银票的匣子,放在朱煜房间的梳妆台上。
朱煜将匣子递到陆玉成手边:“哥哥,这些钱你拿着,娶媳妇用。”
陆玉成低笑,把匣子放入床边的暗格里:“你拿着吧,哥哥不用这些钱。你哥哥我很厉害的,陆家军的少将军,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可以领朝廷两份俸禄。”
朱煜也跟着笑,罢了,等哥哥大婚的时候,他替他准备聘礼吧。
陆玉成从朱煜房间一出来,便垮了脸。
他和父亲之所以要留在盛京半年时间,皇上这么快答应让妹妹和安王和离,是拿了他的婚事做了交易。
他一直没和妹妹说。
皇帝要将南阳侯嫡女嫁于他为妻。
南阳侯乃前朝梁王长子,梁王也是最先向大周投诚的前朝皇室宗亲。
前朝覆灭后,先帝封梁王为南阳侯,是个富贵闲侯,全无半分实权,就连早朝都无需参加。
梁王去世后,由其长子承爵,南阳侯府便越发没落。
盛京城中,几乎无人提起。
据说这位新任侯爷整日里只喜欢侍弄花草,整个南阳侯府种满了各色品种的兰花。
可如今,皇帝竟要将南阳侯的嫡女嫁于他为妻。
而他们镇国公府手握二十万陆家军。
皇帝之疑心,昭然若揭。
陆玉成只觉得可悲可笑。
但为了妹妹,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他和父亲又不得不应承下这桩婚事。
原本是要等上元节后,皇帝便会下赐婚圣旨的,但因为发生了刺杀之事,皇帝一时没顾上。
但皇帝不可能忘记这事,圣旨估计这几天就会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煜刚洗漱好,正准备和其羽一起习武。
其羽的武功果如陆晓芸说的那般好,现在他们二人已经旗鼓相当。
朱煜这么急着习武的另一个原因是,总不能陆晓芸每次想他了,就让她翻墙进来见他吧。
这镇国公府的暗卫两次,三次能糊弄过去,时间长了可不好办。
但他把武功捡回来后就不一样了,深更半夜翻墙进安王府不跟玩儿似的。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长寿院。”一位年长的嬷嬷在屋门口道。
璃枫跨步出来,笑盈盈道:“好,有劳何嬷嬷与老夫人说一声,奴婢伺候小姐换好衣裳后便来。”
何嬷嬷点点头便先走了。
本就是要去陆老夫人跟前请安的,不过这才刚过卯时,怎的就这么急着让下人来催他了。
他带着璃枫和其羽到的时候,镇国公和陆玉成二人也刚刚到。
方氏跪在廊檐下哽咽抹泪。
镇国公一见方氏,脸一沉:“怎么回事,不是今天一早送方氏去庄子上的吗,何故一大时就来搅扰老夫人休息!”
方氏低着头抹泪。
朱煜微微皱了皱眉,这事怕是要有变故。
“胡闹!”一个老沉沉的声音从里屋传出,龙头拐杖往青石地板上重重一掷,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煜抬眼望过去,就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一手拄着油亮的乌木龙头拐杖,一手扶着陆锦觅的手,站起身朝他们几人走来。
这龙头拐杖乃是先皇亲赐。
众人视线瞩目着身着盛装华服的老太太,老人家满头银丝梳的一丝不苟,将面容绷得紧紧的。
她年岁已高,香粉已然遮不住脸上沟壑纵横的纹路,但身姿笔挺,庄重自持,由于长年在甘露寺吃斋念佛,此刻虽怒,眉眼间却透出几分慈眉善目来。
陆锦觅搀扶着陆老夫人,朝朱煜扬了扬头,挑衅味十足。
朱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竟然从自个儿的院子里出来了。
“母亲,您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天色尚早,外面还怪冷的,儿子扶您进去。”镇国公忙上前去搀扶,却被陆老夫人一把拍开。
朱煜和陆玉成二人齐齐朝陆老夫人行礼:“给祖母请安。”
陆老夫人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休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如何睡得着?逸儿,你就真这么把方氏给处置了?你让方氏的脸往哪儿搁?镇国公府的脸面也不要了?一家主母好端端地就被送到了庄子上,让外人怎么看我镇国公府!”
“府上的两位公子,两位姑娘的亲事也不要了?!”
陆老夫人拐杖砸在地上,咚咚的响:“别忘了,他们三个,可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朱煜抿了抿唇。
陆老夫人的意思是陆晓芸已经废了,她不会再管,但不能因为她,白白耽误了府上其他两位公子和姑娘的亲事。
虽然陆玉翊年纪还小。
镇国公有些无奈:“母亲,方氏犯下此等大错,岂能轻易揭过?儿子如此做,已经从轻发落了。”
若按律法,继室觊觎先夫人的嫁妆,打骂原配留下的子女,甚至暗示府中下人下毒,已是死罪。
他是看在方氏父亲为护他的父亲而亡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再者,方氏十几年如一日操持镇国公府,这也算是一次补偿。
只是,有些对不住阿成和小芸兄妹二人。
“大错?哼,左右不过是一位母亲替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着想罢了,有什么大错,也值得你如此大张旗鼓?”
镇国公弓着腰杵在那里不敢说话。
他常年在南疆边境,风吹日晒,两鬓已有银霜,一张脸布满了褶皱。
而陆老夫人这几年在甘露寺清心礼佛,虽是满头银丝,但面色红润,看上去倒是比镇国公年长不了多少。
她视线在朱煜脸上一扫:“怎么,我听说皇上下旨让你和安王殿下和离了?”
朱煜乖巧低着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