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蹙了蹙眉,虽说在宫变那日,这个老四救驾有功,他也不似以前那般厌恶老四了。
可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便会让他想起端贵妃这个女人前朝公主的身份,进而想到那个被放走的宫妃处心积虑想要颠覆大周朝堂的心思,心里就膈应得很。
正要说不见,听朱澹道:“父皇,四哥定有要事求见,不如让她进来吧。”
老皇帝看着自己这个爱子,朱澹朝他微微一笑,老皇帝展了眉挥挥手,张忠卫出去宣人。
陆晓芸进来看到朱澹有些诧异,她以为这个时辰,朱澹应该在御书房或是批阅奏折或是见大臣的,怎么会在昭阳殿。
朱澹同样定定地望着她,右手扳指上那个刺目的-8000数字晃得他眼睛生痛。
“你来见朕有何事?为何半天也不吭一声。”老皇帝淡淡地看了陆晓芸一眼。
陆晓芸回过神来,给老皇帝和朱澹行了礼。
朱澹微微一笑,朝她颔首:“四哥。”
陆晓芸撩袍朝老皇帝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想娶镇国公府陆大小姐陆晓芸为妻,请父皇恩准。”
“啪!”重重的一掌拍在老皇帝面前的桌案上。
“朱煜,你当这婚姻大事是儿戏吗!去年腊月大婚,一个月后和离,如今才过去多久,你又要娶她,反反复复你当这是闹着玩的吗!”老皇帝勃然大怒。
朱澹听到这话,整张脸都白了,他定定地望着陆晓芸,心脏如被人用钝刀一点点地将上面的肉割下来,耳畔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失了声,只余那“娶”一个字。
芸儿,为什么?
是我朱澹不够好吗?
你为何又要从我的身边逃开?
陆晓芸跪着一动不动,她今天来求皇帝并没有和朱煜说,诚如他说的,朱梓璇刚死没多久,此时并不是好时机。
但,她等不了了。
那天朱煜和她说了那一番话,事后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朱煜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而她想要守护他的安全。
所以,朱梓璇的丧事一过,今天她就进宫了。
“父皇,以前诸事皆是儿臣之故。是儿臣猪油蒙了心,看不到他的好。当初和离,儿臣也是不愿的,经过这半年,儿臣自知非他不娶,请父皇恩准。”
“朕若不准呢!”
“父皇,无论您说什么,儿臣都要娶他。儿臣今生只愿与他一人相伴一生。”她目不斜视地看着老皇帝,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脸色发白的朱澹。
“你就不怕朕夺了你‘安王’的封号!”
“这些本就是父皇给的,您要收回,儿臣无话可说。儿臣愿做一庶民,简衣素食,寒舍片瓦,只为与他相守。求父皇成全!”
陆晓芸一个头重重地磕下去。
“朱煜,你放肆!为了一个臣子之女竟然敢忤逆朕!”老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忠卫慌忙给老皇帝拍背,递上一杯茶:“皇上,您消消气,消消气。”
老皇帝一把拂开茶杯,茶水四溅,瓷片朝陆晓芸飞了过去。
陆晓芸直直地跪着,不躲不闪。
发怔的朱澹猛地清醒过来,一个箭步飞扑过去挡在了陆晓芸面前,瓷片划破了他的手臂,夏天本就穿得单薄,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可朱澹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痛,一双几乎是哀求的眼睛望着陆晓芸,喉咙似被一团棉花堵着,酸胀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子殿下,您受伤了呀,来人,快来人,宣太医。”张忠卫急忙一边喊一边撕了一块布条给朱澹包扎。
“我无事。”朱澹淡淡道。
老皇帝见到朱澹手臂上的血,更加恼怒,喝道:“朕这便下旨赐死陆晓芸,看你还如何娶她!”
“父皇!”
“父皇!”
赐死一词如重锤重重地击在朱澹的心上,他猛然与陆晓芸齐齐惊呼出声。
老皇帝一双愤怒的浊目扫向朱澹:“怎么,你也要劝!”
朱澹深深地闭了闭眼,与陆晓芸一起并肩跪下:“父皇,儿臣并非是劝您。只是,儿臣觉得皇太孙刚薨,他虽年幼,却也是国丧。故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命朱氏皇族之人,三年之内不得嫁娶。”
陆晓芸震惊地看着朱澹。
“那你自己呢,也不打算娶妻了吗!”老皇帝喝问。
朱澹勉强笑了笑:“儿臣承蒙父皇厚爱立为储君,更应做好表率。再者,儿臣这几年与国师一直游历在外,对世家贵女了解甚少。太子妃人选又事关重大,还需谨慎为好。”
老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朱澹见老皇帝不语,又道:“何况,这段时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朱恒与朱辰二人几乎蛀空了半个朝廷,事情杂多,儿臣实在没有精力在此时考虑儿女情长之事。”
他看着老皇帝,诚恳道:“父皇,我大周国还不富,民亦不强,北齐和陈国虽然上了降表,但此两国厉兵秣马,随时都有可能联合反扑。大周今年经两大重创,急需修养生息,强大自身。国库亦是亏空,故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凡朱氏皇族之人,三年内不得嫁娶。”
老皇帝从喉咙里发出粗重的浑浊喘气声,瞥了陆晓芸一眼:“准了!”
“父皇!”陆晓芸急呼。
“谢父皇,儿臣这便拟旨,待父皇看过用玺后便召告天下。”朱澹不待陆晓芸说什么便打断。
“四哥,皇祖母今天早上还念叨你,若是四哥得空,去慈岁宫看望一下她老人家。天气炎热,皇祖母这几天身子有些不爽利。”
老皇帝冷哼一声。
陆晓芸只得应下,朝朱澹深深地看了一眼,起身朝慈岁宫去了。
出宫时,她以为朱澹会在宫门口等她,和她说说缘由。
然,没有。
等陆晓芸回到安王府之时,那道三年内不准朱氏族人嫁娶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
百姓无不对太子殿下仁德之心赞誉有加。
太子殿下年已弱冠,但太子娶妻乃国之重事,耗费巨大,如今国不富,民不强,等三年,以民休养生息,百益而无一害。
陆晓芸刚回到安王府,朱煜便来了。
他看着她,问道:“你进宫求父皇你我婚事了?”
陆晓芸点头。
朱煜瞥她一眼:“我就知道,看来你还是没把那天我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