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星语接到雷总的电话,二人商定好时间一起回总部。雷总此次的选择令风星语刮目相看,看来人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许多时候,并不按照你认为的轨迹前进。
他之所以看起来那个样子,是你眼里他就是那个样子。风星语心想。不是曾经有一瞬间,郑大哥也把我看成那个样子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刘氏祖孙的出现,还真难说自己后来的选择会是什么。在那之前,他一直对霍顿抱有知遇之恩,排除对雷总的厌恶之外,他是真想做出一些成绩以报答霍顿的,但事情的发展却令他始料未及!看来,每一次的选择,决定了你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当年,老爸的选择是一怒走人,假如他选择了委曲求全呢,会不会现在的一切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也许他不会生病,也许他最终会走上领导岗位,也许他还能每天微笑着跟那个出卖他的朋友虚与委蛇,但那样的话也许他就再也没有精力去研究什么厄尔尼诺和泛大冰盖,他只会成为一个蝇营狗苟的泯然众人。
只可惜,老天爷留给父亲的时间太少了。
风星语收拾好行囊,拿着那个竹筒端详着。
窗外,华灯初上。菠萝跟爸爸拿着天文望远镜,准备去楼顶的天台看月亮,风星语喊住了他。
“菠萝,来,星舅有事问你,”他拉过菠萝的小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姥爷还活着,你希望他是个领导,还是个科学家?”
菠萝挣脱了他的手,一边向门外跑,一边说道;“当然是科学家。”
风星语夹着平时的那个灰色手包,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回到总部。他在写字楼一楼的咖啡厅叫了一杯咖啡,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等待雷总。不多时,雷总和小夏出现,三个人坐下,再次统一了一下口径。确认没问题,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雷总发现了风星语的手包,狐疑地问了一句,“你这包鼓鼓的,是什么?”
多年相处,风星语了解这个人的性格,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打开手包,露出竹筒,递到雷总眼前:“那个残片,霍顿花了大价钱买的,总得给他。你不想吃官司吧。”说着,冲着雷总嘿嘿坏笑。
雷总尴尬地笑了笑,三个人进入大堂的电梯。
三人经过自己的楼层没有停留,径直来到霍顿的楼层。
电梯门一开,迎面几名保安正在与其他几人撕扯,那几人有扛摄像机有拿话筒的,表情愤怒。三人只能绕过推推搡搡的人群往里走。
雷总拉住一个看热闹的员工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不清楚,好像是有大V举报博翰财务造假,电视台来采访。”
三人没有停留,继续向里走,来到霍顿的办公室,跟助理通报要见霍顿总裁。
助理拿起电话询问了一下,只听室内传出“不见不见,我谁都不见。”
助理尴尬地耸了一下肩,小声地说:“刚刚打发走电视台,还在气头上,要不等一等?”
雷总一听,心说不好!立刻带领三人下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看来时机不对,算了!还是别捋虎须了。”雷总望着二人说道。
小夏自然没有意见。风星语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坐下泡上一杯茶,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风星语放下茶杯,拿起来接听。原来是霍顿助理打过来的,请三人上去汇报工作。风星语走出办公室,雷总和小夏已经在门口等他。三人重新来到霍顿办公室,助理朝三人笑了笑,转身带领三人进入里间。
看到三人进来,霍顿面带微笑起身,张开双臂走向他们;“欢迎回来!辛苦了诸位!请坐。”说完,安排助理给三人冲泡咖啡。
“让我猜猜这次的结果。”霍顿合上手头的财务报表,放到一边说道:“有雷的出马,应该是大功告成了。”
雷总扭头看了风星语一眼,站起身,略显局促地说道:“总裁,我们……我们这次还是让您失望了,看来还得另找线索。”
“什么?”霍顿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我们确实找到了朵颜三卫的后人,但是已经没有人记得祖先的事情了。”
“没有人?”霍顿刚刚摆脱了电视台的记者,强压着怒火,结果现在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坏消息,情绪再难抑制。他站起身,双手扶着办公台,向前俯着身体,神情有些激动。“你们去了这么久,回来却跟我说没有人?”
“这个……”雷总吱唔着。
“总部今年坎掉了这么多业务,现在还在亏损当中。”霍顿因激动而显得脸色泛红,“你们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现在却跟我说什么都没找到?你让我怎么跟达利古交待?”
“这个……”雷总无言以对。
风星语抬头看了看雷总,见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起身说道:“霍顿总裁您消消气,您应该知道的,蒙古人都是游牧民族,千百年来居无定所,这次我们能找到他们已经……”
“风,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话吗?”霍顿看到风星语插话,更加生气,“全公司,我对你的支持力度最高,甚至不惜跟董事会的人谈判,破格提拔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霍顿越说越气,话题重新回到雷总身上,他抬手指着雷总问道;“还有你,雷,你是去办事?还是去渡假?找航海图还用带着个女人吗?”
听到这句话,小夏也尴尬地站起身,躲到雷总身后。
“霍顿总裁,您消消气。”风星语说着,拿起手包,打开拉锁,拿出竹筒,向前走到霍顿的办公桌,“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这不还有这些嘛。”
霍顿接过竹筒,用力打开,向桌上倒了倒,掉出那张残片来。
霍顿看了一眼残片,更加生气,甚至语带咆哮:“这个残片你上次已经给我看过,难道郑和用这么一个小东西就能航海了吗?”
风星语此时反而显得很安定,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您再继续倒。”
霍顿举起竹筒,侧对着窗外的光线向里看了看,发现还有一张纸卷在里边,于是用力向外甩了甩,将那个纸卷甩在办公桌上,他放下竹筒,双手展开那张纸卷,扫了一眼。
“这算什么?”霍顿依旧气愤地问道:“你拿一张复印件来应付我?”
“再看看。”风星语依旧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霍顿重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纸。
“原件人家怎么会给我们,复印件总好过没有吧。”风星语解释道。
小夏一看,伸手拉了雷总的衣袖一下,小声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尽管声音很小,风星语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回过头,发现雷总和小夏正在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自己。
雷总甚至气得有点哆嗦,尽管小声,但是却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都被你给耍了。”
风星语顾不得跟他解释,回头问霍顿:“这张航海图可是您需要的?”
霍顿盯着航海图仔细看,没错!尽管是复印件,但风格跟土耳其地图一样,没有经纬度,而是由很多放射线组成,陆地上画着几只动物,好像还有一只猛犸象,而海洋里还有帆船。
他满意地抬起头:“很好!风总。我没看错你。”
背后传来小夏“哼”的一声。
风星语回头看过去,雷总气得正在用口型咒骂自己。
突然,霍顿刚刚有所缓和的情绪再次爆发:“风,你这是什么?”
风星语回过头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航海图?”霍顿气急败坏地指着地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连起来了,你以为我不会看地图吗?”
风星语发现霍顿气得有些哆嗦,手指在地图上颤抖着。
“亚洲、东南亚、澳大利亚,竟然是个整体?”霍顿依旧气愤说着,“你当我看不懂地图吗?你们中国人造假都造不好。”
“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风星语心平气和地说道:“谁说这是造假?我只是好心,让你跟你的秋元老板有个交待,竟然不领情。”
“什么?”霍顿突然惊愕地抬起头,盯着风星语,“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多着呢。”风星语微笑着直视着霍顿的眼睛,“你表面的身份是达利古远东负责人,其实你背后真正的老板是秋元,对不对?”
“这……”
“一年前,秋元俊树从他的倭寇祖先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些资料,说是郑和七下西洋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宝藏,而宝藏的线索隐藏在航海图中那些放射线的交点当中。”风星语拿过桌上的地图,指点着上面的放射线,继续说道:“于是你们串通在一起,由你出面,以达利古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名义,进入我们博翰,想找到当年的航海图。对是不对?”
说到这里,风星语返身走到沙发,拿起手包,从中抽出几张相片,走到霍顿面前,甩到办公桌上。
“这是你和秋元俊树在香港会面的照片,你不会不认得自己吧?”风星语揶揄地问道。
“这又能说明什么?”霍顿嘲讽地说道;“没错,我是和秋元家族合作,但作为达利古远东负责人,我有这个权利。”
“不错,你可以假借达利古的名义行事,但这个你又作何解释?”说着,风星语又从包里拿出几张复印件,拍在办公桌上,“这是秋元分几次转到你私人账户上的美元记录,不知道你们美国的法律怎么看这些?”
说到这里,风星语晃了晃手包:“怎么样,还要其它证据吗?我这里还有很多。”
风星语面带讥诮盯着霍顿的眼睛,感受着戏谑的快乐。他要把刘氏家族交给自己的这些证据,最大化地用于羞辱对手上面。
霍顿忿忿地盯着风星语没有吱声。
风星语回头看了看仍旧愣愣地站在原地的雷总和小夏,走到那个大杜鹃的标本前,伸手取下标本,拿到眼前把玩道:“多么美妙的生灵,多么精巧的喙,多么可爱的眼睛,多么漂亮的羽毛,但这些跟它的智慧比起来……”
说到这里,风星语用食指轻轻地弹了弹标本的脑袋:“你不会忘记当初对我说的这些话吧,起初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查了一下……”
“没错!”半天没说话的霍顿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他伸手抢过大杜鹃的标本,接口道:“你不觉得它智慧超群吗?它不用自己孵化,只要把蛋生在别的鸟类的巢里,就可以借这些愚蠢的鸟类孵化出幼仔,而且它的孵化周期还比别的鸟类短,幼仔孵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别的鸟蛋推出鸟巢,独霸资源,这是多么美妙的生存智慧啊。”
说到这里,霍顿坐下,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洋洋自得地继续说道:“我本身的专业是研究鸟类行为学的,当年我在野外考察时,就被这种可爱的生灵深深地迷住了。多么成功的生存策略啊,跟它比起来,其它的鸟类简直蠢透了。那时我就告诉自己,‘霍顿,你可以向它学习,它才是你真正的人生导师’。”
说到这里,霍顿更加洋洋得意,甚至将两只脚翘到办公桌上:“我出生在伊利诺伊州的农场,爸爸从该死的越南回来后,就带着两个哥哥辛辛苦苦地种大豆,种了一辈子。尽管收成不错,但突然有一天你们中国人发明了用该死的一氧化碳合成蛋白质,从此我们家庭的收入就开始直线下降,直到有一天农场被银行收走,难道我会继承这种生活吗?不!绝不!”
“从越南回来?是西贡撤退吧。”风星语讥讽道,“没再喀布尔撤退一回?”
“喀布尔那次是我。”说到这里,霍顿突然意识到跑偏,于是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孵蛋?这种工作只配那些愚蠢的人去做。”说到这里,霍顿举起标本炫耀道:“多年来我一直跟随导师的指引,无论做什么,都能轻易成功。难道你们不觉得我的人生很成功吗?”
“对博翰来说,你就是这只鸟!对吧?”
面对风星语的提问,霍顿没有回答,只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充满怨恨地盯着他,这等于是默认了风星语的猜测。
“其实对达利古,你同样也是这只鸟!甚至对秋元家族来说,我猜测你仍然是这只鸟。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投机取巧,终有栽跟头的那一天。”风星语说着,掏出手机,按下暂停,“今天说的,我都录了音,还有这些资料,我都会交给总部。”说着,风星语收起桌上的相片和复印件,塞进手包,“至于这张‘航海图’,就送给你了,这才是古人真正的智慧,可惜你永远也不一定弄得懂。”
风星语转身出了总裁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好自己的物品,装了一纸箱。雷总和小夏进来跟他打招呼,风星语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啦,事先没有跟你俩说明。”
“有你的!真解气。”雷总竖起大拇指。
“我终于做了一回老爸。”风星语笑道。
雷总拍了拍风星语的箱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大不了再去递简历。”风星语无奈地笑了笑。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卓越集团当副总。”说着,雷总递过来一张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