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听说过很多关于法林顿骑士团的传说。
三百年来,这个永远在断天山脉法林顿防线和魔族血战的骑士团,都是救赎之地的人们永远的话题。
人们惊叹于他们的强大,好奇于他们的神秘。
他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议论三百年来,法林顿骑士团和魔族之间的每一场战役;对他们的传统,他们的战斗方式,他们的黑眼睛黑头发,以及他们的冷酷和铁血津津乐道。
在各种各样的传说当中,这支军队,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一提起他们,人们脑海中出现的,就是高耸如云的断天山脉要塞前,那密密麻麻蚁附于城墙的魔族,那遮天蔽日的箭矢和火球,那流淌的鲜血,断裂的残肢和永远回荡在群山中的惨叫声,怒吼声。
在那一片血色的天空下,这些身穿黑红两色战甲和大氅的战士,沉默的战斗着。
他们的利剑挥过,一颗颗狰狞的魔族头颅随着鲜血的喷涌冲天而起。他们的战斧砍下,*在锋利的斧刃下,发出沉闷的割裂声。他们骑着战马,列队冲锋,奔雷一般的马蹄下,是血色的泥泞。
他们就这么战斗着,直到鲜血没过脚踝,直到尸体堆满城墙,直到漫山遍野的魔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当第二天,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满身伤痕的他们,又握住长剑。一切又重新开始。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这群在最终之战中,导致人类联军最终失利的罪人,就用这种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方式赎罪。
那里是地狱。而他们,就生活在那一片血与火之中。带着满身的伤痕,穿着满是刀剑痕迹的陈旧甲胄。战斗着,永远战斗着!
三百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人们对最终之战的历史记忆,感到模糊。
见证了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死去,现在的人们只知道,如果没有法林顿骑士团的血战,就没有人类这块最后的救赎之地。无论他们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但三百年的赎罪,已经足以抹去一切。
相较于高高在上的圣教。他们更同情法林顿骑士团。
从小,罗伊对法林顿就有一种特殊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认同感。每次和汤姆等一帮孩子玩骑士游戏的时候,他都总是不屑于去做别的小孩都抢着做的王子和勇救公主的骑士。但只要是扮演法林顿骑士和魔族的戏码,他就一定会坚持选择做法林顿骑士。
一脸稚嫩的他。会沉痛的跪在地上,低下头,用双手摁着剑柄,去效仿法林顿骑士闻名天下的决死令。
每每在这个时候,他都能从心底,体会到那种悲壮和肃穆。
以前,他并不明白。直到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才知道,当年无意识所体会的一切,都来自于自己和他们不可分割的血脉。
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自己有一天回到断天山脉,走进那座地狱一般的要塞。去见那些和自己一样,长着黑头发黑眼睛,流淌着东方血脉的人们的场景。他以为,那一天。需要很久。
可没想到,今天。他们中的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罗伊有些发怔。
就像他注册佣兵的时候,下意识选择的“独狼”标记一样,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只是一只游走于茫茫雪原的独狼。在父母去世之后,除了威廉爷爷之外,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人关心。
无论是追随唐纳德的外祖父雷诺大公,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赞成父亲和母亲婚姻的祖父罗兰大公,都不过是两个冰冷的符号罢了。他们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让他体会一种被遗弃,被漠不关心的冷漠而已。
可他没想到,就在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并非没有人关心。
“鲁克大师……”
罗伊看着鲁克那饱经风霜的脸。没有惊惧,没有怀疑,也没有想要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以鲁克的实力,想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完全用不着费这样的周折。
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头的汹涌波澜,将鲁克扶起来,问道,“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刚才你一摘掉你的面具,我就把你认出来了,”鲁克唏嘘道,“我们生活在法林顿,很少和其他人接触。因此,就算是你的父亲,和你的祖父的模样,都很少有人能对得上号。”
“可是,”鲁克慈祥的看着罗伊,笑道,“我是你祖父的侍从骑士,也是从小看着你父亲长大的。对汉山家人的模样,再熟悉不过了。你的相貌,和你父亲这个年龄的时候,至少有七分相似!”
说着,鲁克从领子拉出一根项链,打开下面有着汉山家族巍峨山峰纹章的吊坠,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魔纹画像给罗伊看。
魔纹画像,是一种极其昂贵的影像留存方法。需要花费大量的魔晶,布置繁复的魔纹法阵,将那一刻的真实影像,通过魔法印刻在特殊的画布之上。这种方法,只掌握在极少数的魔纹大师手中,即便是王公大臣,也不是随便就能获得的。
罗伊仔细的凝视着这张小小的画像。
那是一对微笑的夫妇。
男人长得和自己很像,但多了几分精悍英气,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拉夫领条纹上衣,一手弯曲,一手握着腰间的长剑,笑得幸福而傻气。身旁的女人挽着他,身穿一袭鹅黄长裙,美丽而温婉。
两人所站的地方,应该是一段城墙,背后隐约可见满是刀斧痕迹的雉堞。再远处,就是空旷的山谷,和苍茫的,带着血色的天际地平线。
罗伊痴痴的看着这张照片。
从两岁时就被威廉带着四处逃亡的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而父亲罗杰,更是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战死。
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父母的模样。
虽然鲁克并没有告诉他画像里的人是谁,但他知道,那就是父亲和母亲。在那个已经逝去的时空中,正幸福的向自己微笑着。两人的样子,神态,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梦中一模一样!
十八年的孤独和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就冲破了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防线。
罗伊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就像跌落悬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一天。就像从冰冷的河水里站起来,一步步走上岸的那个深夜。只不过,除了撕心裂肺的痛之外,还有同样撕心裂肺的幸福。
对很多人来说。幸福意味着名誉,地位,金钱,权势……他们孜孜追求着那些东西,却不知道,对于一个从小失去父母的男孩来说,仅仅是看见父母的模样。就已经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
………………
坐在一栋木屋的阁楼顶,一老一少静静注视着夜色中的慕尼城。
夜已经深了。阁楼里,传来了这家人两个小孩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两名巡逻的警士,策马缓缓从空寂的街道上走过。远处钟楼塔顶。蓝色的魔法阵光幕轻轻荡漾着,为城市抹上一层水波一般的光辉。
“能跟我说说他们吗?”罗伊目送着一位狮鹫骑士穿过地平线上巨大的魔月光影,在城墙上降落,扭头看着身旁的老人道。
“你想听什么?”鲁克慈祥地看着男孩清澈而柔和的眼睛。
这双眼睛。真像萨拉。老人心想。
“我不知道……”罗伊道,“我是说……我想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但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那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吧,”鲁克微笑道,“想到什么,我就说什么。”
嗯。罗伊点点头,把腿盘起来。
清冷的夜风中,他的思绪,随着老人的讲述,回到了过去。
听鲁克说,父亲罗杰,小时候是一个很顽皮的家伙。他总是坐不住,对什么东西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喜欢幻想,喜欢阅读和绘画,喜欢狩猎,喜欢策马飞奔。
他是一个对生活有着异乎寻常热情的人,即便他和别的男孩一样,从小离开母亲的怀抱,在军营中长大,接受最艰苦甚至最残酷的磨砺,也没能磨去他乐观的天性。
罗杰有着非凡的骑士天赋,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了。他曾经跟随斥候小队,深入过魔族的领地,也曾经在城墙上苦战三天三夜,身负重伤。
每一个人都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无论经历多么残酷的战斗,他都总是笑呵呵的。在他的天性中,有一种满不在乎的乐观。和他父亲罗兰公爵的沉默严肃截然不同。
十五岁的那一年,他认识了来法林顿游历的皇子爱德华殿下。
那个时候的爱德华,还只是一个同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少年。一个向往法林顿之外的生活,一个试图了解这座神秘的要塞,两个年轻人迅速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两个月之后,当爱德华结束了在法林顿公国的游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和罗杰一起,恳求罗兰大公允许罗杰随他前往帝都。
这个请求,爱德华是有资格提出的。
从名义上来说,法林顿还是圣索兰帝国的一部分。百年前,索兰大公立国之初,无论局势再恶劣,处境再艰难,都从来没有征调过法林顿一兵一卒,更没有短缺过一个铜撒尼补给。
而在法林顿生活的这两个月中,爱德华和大家同吃同住,并肩作战,为人亲和有礼,深的法林顿战士们的尊重。爱德华的恳求,再加上儿子期盼的眼神,罗兰大公竟破天荒的答应了。
就这样,罗杰离开了他生活了近十六年的法林顿,混在皇家骑士卫队中,走进了这个他向往已久的世界。
如果现在回头去评价的话,用鲁克的话说,就是:“就像一只丛林中长大的猛虎,闯进了豢养的狗群。直到现在。他的名字,都是很多人的噩梦。”
那个时候,除了爱德华之外,还很少有人知道罗杰的身份。
人们只知道他是爱德华殿下最亲密的朋友,一位长着卷曲的黑发,笑容爽朗的东方贵族后裔。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舞步跳得比谁都漂亮,说话也风趣逗人。
没有人把他同印象中只知道战斗。永远生活在地狱中赎罪的罪人骑士团联系起来。大家都认为,他来自于一个有着深厚传承,有着优雅礼仪和绅士教养的贵族。
除了他不喜欢穿绣花蓬袖的华丽服饰,不喜欢丝袜,假发。也不喜欢涂脂抹粉这一点,让人有些奇怪之外,别的什么都好。
很快,罗杰就在帝都贵族圈中,闯下了偌大的名声。
他每年有几个月会回法林顿作战,或前往帝国各地游历。七八月份,帝都紫蔷薇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人们渐渐发现,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是一个天生的厉害角色。
自从他到了爱德华的身边之后,爱德华在贵族圈中的影响力。直线上升。在某些事务上,爱德华的话的份量,甚至超过了当时尚在位的先皇和如日中天的宰相唐纳德。
爱德华原本雄才大略,又是十六七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期,一心要超越历代先祖。成为圣索兰最伟大的帝王。为此,他针对帝国积弊,大刀阔斧的改革。短短几年时间,圣索兰的军力国力,就有了显著的增强。欣欣向荣,一扫百年积弱的局面。大有超越斐烈,赶追庞贝的架势。
而这一切,自然对某些人形成了威胁。
在外,庞贝帝国和斐烈帝国,绝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形持续下去。一向跟索兰皇室矛盾极深的教廷,也同样为之警惕。而在内,唐纳德大权独掌一手遮天十余年,岂容一个半大小子挑衅权威。
内外一拍即合,一时间,爱德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举步维艰。无论在哪一个领域,似乎都有人在暗中牵制,暗中做对。原本的大好局面,就这样被明里暗里的无数绳索缠绕着,拖入泥沼。
而更危险的是,对方不但在各个领域发动阻截和攻击,甚至想要从*上将爱德华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作为圣索兰帝国的皇储,爱德华并不是唯一的人选。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而在他的下面,也还还有两个弟弟。
爱德华的哥哥早夭,不到七岁就病死了。而按年龄排下来,除了两个姐姐之外,男孩中就爱德华最大,因此,才得了皇储的位置。
可皇储,并不一定就能登上帝位。远的不说,就说邻国斐列,彼得大帝也是在杀了当时的斐列皇储,也就是他的亲哥哥之后,才登上了宝座。而在皇家血脉更繁杂,斗争更激烈的庞贝帝国和更远一点的罗曼皇朝时期,这种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就连开国雄主索兰大公,都只是索兰贵族的代言人,更何况一个区区皇子。如果他触碰到了贵族们的利益,杀掉他,换一个更好控制的皇储,也并非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
爱德华,为他的年轻付出了代价。
在那一段被血色染红的历史中,帝都风云变幻,暗流汹涌。针对爱德华的刺杀,袭击,污蔑和挑衅,一波接一波。其狠其烈,就连皇权斗争最黑暗的罗曼皇朝时期,也远远不及。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一个挡在爱德华身前的年轻人,而徒劳无功。
这个人,就是罗杰。
他曾经化解了至少五次能让爱德华丧命的死局,曾经血战长街,击退三批最顶尖的杀手,也曾经孤身一人,闯入护卫严密的海边古堡,将幕后控制者之一斩杀,将头颅,挂在了皇权山下的广场上,震慑群雄。
他并不是爱德华的贴身护卫,不听从皇室的调遣,也不受皇室管辖。更多的时候,他都在花园温暖的阳光下睡觉,在舞会中和女人*,在狩猎场策马飞奔,在酒馆里跟人拼酒.......
但人们只要知道他和爱德华是朋友就行了。任何针对爱德华的刺杀,都会迎来罗杰毫不留情的报复。
他或许不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或许不是最机智,最狡猾的那一个,甚至算不上对索兰皇室最忠诚的那一个。但他,绝对是所有试图杀掉爱德华的人眼中最危险的那一个。
只要他还存在,那么,任何人想要对付爱德华。都要三思而后行。
罗杰在帝都留下的传说很多,就是讲上七天七夜也讲不完。如果不是遇见萨拉的话,或许,他早已经成了帝都的传奇。
认识萨拉的那一年,罗杰二十四岁。
关于萨拉,鲁克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温婉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聪慧最坚强的女人。
当初,罗杰把萨拉带回法林顿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他居然会娶一个法林顿之外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父亲,居然还是宰相唐纳德的心腹。
刻板而传统的罗兰大公,暴怒的明确反对了这场婚事。为此。他甚至不惜将罗杰软禁起来。
可是,所有的反对,也敌不过罗杰和萨拉的爱情。
他们结婚了。在一个魔族没有兵临城下的日子里,站在法林顿城墙上,留下了这张珍贵的画像。
不久之后,罗杰在一次前所未有的魔族攻势中战死,而萨拉。那时候已经怀上了罗伊。
罗兰大公爵,并不喜欢萨拉。
就算是她跟罗杰结了婚,并生下了汉山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改变。
他对萨拉。总是冷冰冰的,不假辞色。如果远远看见萨拉,他要么转身就走,要么就绕经别的路。就连想看自己的孙子。他也会让仆人避开萨拉,把罗伊抱过去。
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父亲。罗杰战死之后,他连一滴泪也没流过。但是,在萨拉为了引开追兵,而凋零于冰霜河畔的时候,罗兰大公坐在空空荡荡的公爵府,看着儿子和儿媳妇的照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
然后……
“然后怎么样?”罗伊凝视着鲁克。
鲁克摇了摇头,任凭罗伊如何追问,始终闭口不言。
那是一段让他至今想起来,都心动神摇的历史。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人掩盖。可是,消息可以封锁,血迹可以清洗,裂纹可以修补,但那记忆的烙印,怎么能抹去?
直到今天,也一定有很多人,常常因为那段往事,而从噩梦中惊醒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把一切都告诉罗伊的时候。
鲁克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那张酷似父亲罗杰和祖父罗兰的脸,心里有的,就只是骄傲。
当那些人以为,汉山家族就此成为历史的时候,谁会想到,那个中了毒龙之涎,经脉尽毁,甚至差点一命呜呼的男孩;那个失去了父母的保护,流浪于荒郊野外,过着连贫民窟孩子都不如的汉山家族继承人,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出色的少年。
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汉山家族的血脉,这血脉,没有因为百年人魔大战而断绝,也没有因为三百年的血战而断绝, 怎么可能断送在一帮奴才,几个宵小的手中?
未来,总有一天,这个少年会成长为他祖父和他父亲那样的男人。如同大陆东方的汉山一般巍峨。
……
没能从鲁克口中得到答案,罗伊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今天,他得到的已经够多,够满足了。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那些不知道的,关于父亲,母亲和祖父的一切,可以等着自己慢慢去追寻。
这个帝国的历史上,有着他们太多的足迹。只要自己走下去,就一定能够看见。
“那么,说说你吧,鲁克大叔,”罗伊好奇地道,“你是怎么来到卢利安的?”
“你母亲去世之后,法林顿发生了很多事情,”鲁克回忆道,“我们一边要同魔族作战,一边又要……”
他看了看罗伊,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派了很多兄弟出来寻找你的下落,不仅仅是卢利安,还有其他的行省,城市。甚至在斐烈和庞贝帝国,都有我们的人。”
“是我爷爷派你们来的吗?”罗伊问道。
一直以来,对于祖父的冷酷。他都有些耿耿于怀。在各种各样的传说中,十五年前的冰霜长河惨案发生之后,法林顿罗兰大公的反应,都被形容为冷漠无情,什么都没有做。
他和他的法林顿骑士团,依旧在断天山脉和魔族作战。就像一个机器。除了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情感。
如果不是刚才从鲁克大叔口中,得知在母亲被害,自己失踪之后。祖父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罗伊连这个问题都不会问。
鲁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也不是。”
这个答案。让罗伊有些困惑。
看着他的眼睛,鲁克道,“关于你祖父的事情,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罗伊点了点头。
鲁克接着道:“一开始,我们四处寻找。能去的地方,能问的人,我们都找过了。但你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你的下落。”
罗伊微微一笑。
五岁之前,威廉爷爷带着自己,几乎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许多地方。就是最资深的猎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就连教廷的搜捕都躲过了,更何况这些对寻人并不在行的法林顿骑士?
而在那之后,自己要么在精灵的湖边城,要么就在矮人的地下城。一直到十岁,才真正回归人类社会。即便鲁克也曾经去过波拉贝尔。跟自己也不是同一时间。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后来,我们就改变了策略。一些人进了任务堂,一些人进了商会,还有些人,甚至进了不知堂。”鲁克道,“我们知道,单凭我们自己很难找到你。因此,我们必须借助别的力量。”
罗伊点了点头。对于从未踏足世俗的法林顿骑士们来说,这或许已经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可惜,我们还是一无所获。”鲁克苦笑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从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发誓,不找到你,我们就没脸回家。因此,这些年来,找到你,回家,已经成了我们所有人朝思暮想的两件事。”
说着,他欣慰地看着罗伊,感慨道,“整整十三年了。原本我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却没想到,你还活着。”
看着鲁克慈祥而释然的目光,罗伊心里一阵感动。
他知道法林顿的传统。
在法林顿骑士团中,每一个战士,都是从满月那一天起,就离开母亲的怀抱,送往军营集中抚养。他们从小在冰天雪地中接受最艰苦的训练,生活中,除了战斗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三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法林顿人愿意离开自己所坚守的土地。那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人生,已经和那高高的要塞,那耸入云霄的断天山脉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因此,罗伊无法想象,为了寻找自己,这个老人是怎么孤零零的离开法林顿要塞,离开自己的袍泽兄弟,怎么来到这里,隐姓埋名,一呆就是漫长的十三年。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的后背佝偻着,沉默寡言。似乎除了每天面对那些鉴定物品之外,他就没有别的人生。
你很难想象当年他在魔族中战斗的模样。也很难想象,让他放弃那热血沸腾,纵横驰骋的战斗生涯,将自己的荣耀和长剑埋于泥土,甘心情愿的为打探一个小孩的消息而在南方蹉跎十三年,是何等的难受。
“现在,”罗伊道,“你可以回家了。”
“是啊,”鲁克望着远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思念,“我可以回家了。不光是我,还有其他一起出来的兄弟,都可以回家了。不过……”
他扭过头,对罗伊道,“……那得等到你回法林顿的那一天。”
“回去?”
罗伊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想明白如何去面对那位冷漠的祖父之前,他没想过要回法林顿。况且,让他放弃汤姆,放弃艾蕾希娅,放弃母亲,放弃这一切恩怨情仇,去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他做不到!
似乎是知道罗伊在想什么,鲁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你以后就能明白。不过,无论你想不想回去,也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都会遵从你的决定。”
他微微俯身,恭敬地道:“而在此之前,我将作为你的管家,跟随你左右。我的少爷。”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