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一个大大咧咧，再一口一个多心扣在林清也头上，倒好像林清也非要小题大做，斤斤计较一样。
而旁边的顾时晏像是死了风干了的干尸，站在原地站得笔直，却一句人话都不说。
张律师看出局势不对，找了个借口退出了这场生死局，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清也的肩膀，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意思。
林清也甩开了沈挽意的手，凉凉的目光落在顾时晏脸上。
正对上顾时晏同样挑衅的视线。
林清也倒是笑了，只是没有多少笑意。
她转身就走。
那一瞬间才觉得自己之前听顾时晏的演讲，什么“法律人的心里要存留对正义的最后一把尺”，都不过是在外冠冕堂皇的说辞。
林清也回到工位上，口袋里的手机叫嚣个不停。
林清也把手机掏出来，是一通视频通话，跳动的对方联系人的名单是“奶奶”。
无力感涌上来，林清也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桌面上。
顾时晏的包庇像是打开了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不过几分钟之内，各个办公室的工作疯涌到她案头——
“我这有一份合同要给顾问公司送过去，但是我走不开，林清也，你帮我去一趟。”
“我这有十一个批量的案件要立案，清也，你帮我填一下这些案件的信息。对，就你桌上的那一摞纸，都要填，一定要仔细，不要把当事人的身份信息和地址写错了！”
“林清也，帮我复印个卷宗材料，对，要复印二十三份，打印机里的纸不够的话找行政从仓库里拿，我下班前就要。”
“林清也……”
“清也……”
小小的工位很快摞满了各个团队的卷宗材料，摇摇欲坠。
从办公室出来的张律师路过她这里，也愣了一下，“清也，你这……”
林清也正手写这一份送达地址确认书，闻言抬头，给神情复杂的张律师一个微笑。
“当律师这些都是必经之路，只是……”他又叹了一口气，隐约额头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只是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齐刷刷几个团队的人同时将手头的任务，全都扔给一个刚来的实习律师的情况。
对比坐在林清也对面，闲闲喝着咖啡的沈挽意，林清也显得格外潦草。
“实在不行你就来我的团队，”张律师道，“可能顾律师今年第一年带实习律师，所以有些事情就顾不了那么详细……”
“张律师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沈挽意伸直了自己的手指，端详着缀了碎钻的指甲，“您也说了今年是时晏第一次带实习律师，要是第一年带的实习律师半路就去找了别人，你让外人怎么看待时晏呢？”
她慵懒地半掀起眼皮，瞅了林清也一眼，“你说是吧，清也？”
林清也的手指无意识抠住了笔杆上的螺纹，最终对张律师勉强一笑，“没事的张律师，我查过了，那个顾问公司离律所也不算太远，转几趟地铁就到了……”
“地铁他们团队可不报销，”沈挽意“好心”提醒，“清也，你没打听过他们团队的习惯吧？他们团队的实习生出去送材料是不给报销路费的。”
是，林清也也是快要下班的时候问了那个团队的低年级律师才知道，这个团队的老板出了名的抠门。
同城送材料这种事情，明明可以找个同城闪送几十块钱解决，不放心非要自己团队的实习生亲自去送。
本来小心一点在律师这个行业里也无可厚非，但离谱就离谱在，在团队主任发现有些地方坐地铁可能都要二三十块钱单程的时候，团队主任开始让实习生送材料的时候骑共享单车去送材料了。
共享单车半个小时之内免费，让手下的实习生每半个小时换一辆共享单车。
哪怕是炎炎夏日也不例外，美其名曰锻炼实习生的意志和身体素质。
“不行你就自己坐地铁去送合同吧，今天这个还比较近，来回也就二三十块钱。”那个低年级律师同情地瞅了林清也一眼，“说实话这种活他一般都不太敢让其他团队的人去，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把这个活抛给你。”
林清也把装着合同的文件夹放进包里，跟公司那边确定了一下公司的下班时间。
然后匆匆出了律所的写字楼，往地铁站那边跑。
出了写字楼大门的那一瞬间，林清也在拐角看到了沈挽意的身影。
陪在沈挽意身边的，就是那个抠门抠出天际的给她布置了这么一个任务的律师。
两人看见林清也，默契地闭上了嘴巴，冲林清也挥了挥手。
林清也却突然明白这个任务究竟是为何而来了。
她怎么就忘了沈挽意沈家大小姐的身份，想要巴结她的人不在少数。
林清也什么也没说，也没理会两人的挥手。
赶在公司关门之前把合同送到，天已经黑了。
路灯慢慢亮起，将整片大地染成橘黄色。
深秋的风还是染上了凉意，掀翻了地上卷曲的枯叶，带着汽车尾气拂在林清也脸上。
A市……
真的好大啊……
大到她抬起头，连一片或许以后可能属于她的天都看不到。
浮在无边幽暗中的一盏盏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点亮的。
林清也拍了拍冷飕飕的面颊，强行把自己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算了算时间，回到律所大概晚上九点，那二十多份材料大概两个小时能复印完毕，还能赶在十二点之前下个班。
林清也从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来的时候要考虑公司的下班时间，回去的时候当然还是要把那十几块钱省下来。
至少还够她和魏南风的一顿早饭。
下班高峰期，一路车水马龙，就连非机动车道也挤挤挨挨的，林清也很小心才能不被剐蹭到。
回到律所，不出意料的，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几分了。
林清也窝了窝被冷风吹得发干的手指，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收到工作消息。
工作消息倒是没有的，只有奶奶半个小时之前发的一条微信——
“清，奶记差了，以为今天是星期天所以给你打视频，你没接，你上班你没接奶不怪你。但是下班后你该给你奶回个电话，不该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