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晏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就坐在了后座。
林清也看了前后两排，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起了一层冷汗，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和钱树并肩坐在了一起。
顾时晏：“……”
行，好。
之前能把他的副驾驶让给沈挽意，现在驾驶座上是钱树，她接受得倒是快。
顾时晏一口气堵在胸口，从窗户望着地下车库一辆辆往后闪去的车辆，告诉自己林清也不过是按照商务礼仪，不能不给钱树面子，所以才没有和自己一起坐在后排。
再说……
“你们两个不是还有案件的思路要再确认一下？”顾时晏试图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这个案子有什么难点吗？说出来我给你们参谋一下。”
“顾律师多虑了，”钱树爽朗一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顾时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不接这个案子就算了，只要接了，我们肯定要办好，哪有快开庭了思路还是混乱着的道理？”
顾时晏：“……”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顾时晏自己郁闷了一会，看林清也没什么反应，还是把那股气憋回去。
哼，肯定是林清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个人坐在前面当司机，所以才不得不坐在前面陪他。
这股气一直憋到庭审开始。
主审的法官见到顾时晏在旁听席坐着还挺纳闷儿，开庭前和顾时晏寒暄了几句，“顾律师今天不是有个庭吗？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顾时晏简单和人打了个招呼，“手下实习律师第一次出庭，过来看看。”
“实习律师？”
主审法官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两鬓都有些斑白了，带着上个世纪人留下的儒雅和书香，闻言看向林清也，又问顾时晏，“那个女娃娃？”
顾时晏阴郁的心情一下就散了一半，笑着应声：“是。”
“看着年纪不大，大学毕业了没有？”
“都研究生毕业了。”
“研究生毕业？”小老头想起了什么，“我听他们说，你结婚了，是这个娃娃不？”
“是，”顾时晏忍俊不禁，提到这件事情，顿时阳光起来，“之前领证领得仓促，就准备这段时间再办个婚礼，到时候请您赏脸赴宴。”
“赴宴就算了，”小老头还是在意自己的名节的，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保不齐自己两袖清风的名声留不住，于是笑着点了点顾时晏，“到时候给我带几颗喜糖过来，也让我老爷子沾沾你们年轻人的喜气儿。”
跟顾时晏寒暄完了，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原则，小老头又去跟对方律师聊了几句，也是相谈甚欢。
法槌敲响宣布开庭之前，对方律师还得调侃顾时晏一句，“想不到咱们顾大律师，有一天也会被人拿下。”
被拿下的顾时晏翘着二郎腿坐在旁听席上，静观这场你来我往的交锋。
律师的技能就是，不管庭下是如何和颜悦色相谈甚欢，只要法槌敲响，庭审宣布开始，就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只站在自己委托人的这一边。
对于林清也来说还有个技能，就是庭下不管如何小心翼翼，看着跟个高中生一样软绵绵好拿捏，只要上了庭就收起自己的无害，句句把对方往死角里逼。
就连钱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想好了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对方一句都不敢正面回答，生怕哪个问题就栽进她挖好的坑里了。
林清也还是一脸甜甜的笑容，“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律师双臂抱胸，是个很明显防御的状态，“这和我们今天的庭审有关系吗？”
林清也不放弃，“但是这对于判断被告究竟是否要向您方支付违约金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可能还是请您回答一下。”
对方律师冷着脸，“我已经说过了，我觉得这个问题跟我们今天的案子没有关系。”
“好的，”林清也被怼了也不生气，转头看向高坐审判席中央的陪审员，“那请法官来判断这个问题和我们今天的庭审有没有关系，是否要求原告回答。”
问题抛给了法官，而林清也志在必得。
年过半百的小老头正看两方打得起劲，闻言清了清嗓子，“原告，被告提的问题有利于查明今天的案件情况，你回答一下。”
林清也身为被告律师，她的提问，原告律师的确是可以不回答，这叫辩护技巧。
但面对法官的提问，就不得不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那个庭开的异常顺利，林清也理清了自己的逻辑，四个小时的庭审她一个人硬是说了三个小时。
加上林清也本身说话的语速也快，庭审结束书记员把庭审笔录打出来给原被告双方的律师签字，硬是打了整整七八十页纸。
法官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指着林清也对顾时晏点头，“好啊，你这个小徒弟好，逻辑清晰，表达能力也强。我都没想到原告律师给她下马威，她能找我让原告律师开口。小丫头之前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吗？”
林清也下了庭就自动变回了平时的幼态，有点像小时候动画片里，战斗形态的皮卡丘结束了战斗也就是一只胖嘟嘟的小企鹅。
还带绒毛的那种。
林清也摇摇头，“没有，今天第一次开庭……”
“第一次开庭就能有这样的表现，”小老头拿着自己的手杖走下台阶，颇有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不可小觑……”
“两位，”书记员拿过了一大叠庭审笔录，“在这边签字。”
“哦……”
林清也匆忙放下包，拿着笔闷头就开始一面一面地签自己的名字。
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法庭的空调开的温度太高，还是头低了太久压迫到了神经，亦或者是中午只吃了一个三明治，又去阳台吹了冷风，下午开庭又是脑力劳动，林清也刚站起来后脖颈就像是被人砸了一拳。
疼得她一时直不起身，眼前的桌子都在晃动。
“清也！”一个声音听不真切，似乎近在咫尺，“你没事吧？！”
她一头栽进那个声音的怀抱里。
但那个怀抱，没有她最熟悉的檀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