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了，正常人这时候都已经睡了。
纪云生想骂他一句有病，一转头对上了顾时晏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纪云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时晏。
像是被人抛弃了的犬，眼皮耷拉下来，黑漆漆的眼睛倒映着远处的一点星光。
纪云生突然就哑了火，“你……”
顾时晏低下头，“没事……你要是不想打的话，就算了……”
他把玩着打火机，来来回回地打开又合上，啪嗒啪嗒的，纪云生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发顶。
“她可能……这个时间，也睡了，”纪云生看不得顾时晏这么失魂落魄，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解锁，翻开了林清也的微信界面，“要是打过去没人接，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顾时晏好似不在意，可是从纪云生松口的那一瞬间，顾时晏的眼睛就黏在了纪云生的手机屏幕上。
偏偏还要死鸭子嘴硬，“我、我又不是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再说了，我、我能不、不知道她的生活作息嘛，这个点肯定就睡了，我就是……就是看看她有没有努力写论文，她那个题目……”
到后来可能顾时晏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过于荒唐，摸了摸鼻子，说不下去了。
纪云生拨通了林清也的微信电话，叮叮咚咚的声音在旷野上也格外清晰。
顾时晏也不玩打火机了，一双眼睛偷偷斜着纪云生的手机屏幕，悄悄地吞了口唾沫。
出乎意料的，林清也居然接通了这个深夜打过去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顾时晏一哆嗦，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继续坐在原地。
“纪医生，”林清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伴随着电流的声音，也不太明显，“怎么了？是不是南风出了什么事？”
顾时晏手里揪住的一根草被掐断了。
虽然也是符合常理的，但顾时晏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倒是纪云生把话题接了过去，“没事，我刚刚才下夜班。”
纪云生撒起谎来，才真是没什么人会怀疑，“刚刚去病房看了魏南风一眼，他的状态挺好的，让你不要担心，应该能按照预期的时间出院。”
“嗯，好，谢谢纪医生。”
夜风静谧，林清也沉缓的声音在周身流淌。
顾时晏安静下来，原本的躁动在听到林清也声音的那一刻都被抚平得不留一丝痕迹。
他戳了戳纪云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在记事本上打字给纪云生看。
“你……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纪云生鲜少主动过问别人的私事，更何况顾时晏给他看的是“怎么还没有睡”，纪云生潜意识里觉得这个话只适合情侣或者暧昧期的人互相问候，于是顿了一下，换成了更官方的“休息”。
果然林清也没有察觉，但也没有透露太多，“没什么，多看了一会手机。”
“你……不要看太久的手机，”纪云生看着顾时晏举到自己眼前的手机，一字一句，念着，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奈何顾时晏眼巴巴的，像极了亟待主人回应的犬，“看手机的时候记得把灯打开，不要黑着灯玩。还有你的那些叶黄素什么的，记得吃……”
纪云生这边念得很慢，而顾时晏那边打字打得飞快。
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林清也静静地听着，等到顾时晏把想要嘱咐的都嘱咐完了，空白一片的脑子里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没说了的时候，林清也突然开了口——
“顾时晏，是你吗？”
“……”
“！！”
顾时晏打字的手猛地停下了，毫不掩饰地抬头望着纪云生的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把人从屏幕里拉到自己身边。
他差不多想把纪云生的手机抢过来，跟林清也坦白，说是我。
是我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做不到你说的那么决绝。
也是我现在还被困在这个危局里，一丝一毫也不能轻举妄动。
我抱着你牺牲你自己换回来的安稳，不知道想要等的那个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来。
可是不行。
顾家的庄园里，监控遍布各处，是没有死角的。
顾时晏不能有丝毫失态。
纪云生清了清嗓子，“没有，是我听魏南风说的，想着你现在正好是写论文的关键阶段，怕你太拼了，到时候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
那头的林清也静了两秒。
最后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对纪云生的说法究竟信了没有，信了几分。
林清也说：“那纪医生，你帮我给顾时晏带个话吧。”
从来桀骜不驯的顾时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也能这么眼眶发热。
他听见林清也说：“你告诉顾时晏，我现在都挺好的，让他不用担心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一工作起来就没个头。”
“我最近看了顾氏集团的股价，虽然我可能没有你们那么专业，但是我问了一些懂这个的朋友，说是好趋势。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可以的，我很开心这么多人不用失业了，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他。”
“我相信他一定能实现他的梦想，做最人性化的集团，改变现有的资本分配方式，让每个跟着他，跟着顾家的员工，都得到他们该得到的报酬。”
林清也的声音静静地，水一样地，流过顾时晏的耳膜，将顾时晏包裹起来。
顾时晏捧着手机的手有细微的颤抖，几个深呼吸后仰头，望着黑洞洞的苍穹。
远处有都市的车水马龙，这个巨大的城市，即使到了这个时间，依旧有川流不息的车流，尾灯在高速通道上划成一颗带着尾翼的流星。
他没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林清也记得，分毫不差。
纪云生挂断了电话，转头正瞥见顾时晏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不是吧顾二爷？”纪云生打趣他，“这就哭了？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脆弱的。”
顾时晏眼睛里没什么水光，眼眶却是薄红的，瞪了纪云生一眼，“去去去去，风里面有沙子。”
顾时晏嘴硬，纪云生没揭穿。
只是又过了一会，纪云生突然开口问：“她刚才说她没事，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