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来到冬至,依旧是大雪迷眼,景熙在国子监的日子也不算难捱,和言圣在辟雍殿里时不时的谈论兵法,日益精进,唯一不顺心的就是那个沐晟。
原本想着打听出他的住处,晚上在胡同里找人蒙头揍他一顿,可是这十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个沐晟有了新的了解。
他精通算术,天文,儒道释三家,熟读兵法,有时也会来辟雍殿请教言圣,言语恭敬,如沐春风。
只不过他好像瞧不上景熙,总是言语间嘲讽一二,景熙惜他才学,不跟他计较,而且总觉得是越看越顺眼,这种东西可不是能用言语能说出来的。
今日冬至,景熙照例是要回景府吃饺子的,沐堇一那丫头还真的在柳家住了十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景熙在辟雍殿用上唇夹着毛笔敲着桌子在想什么事儿,时不时的笑一笑,言圣插袖眨巴着眼端详着他傻乐,虚空弹指一下,景熙当即觉得脑袋一疼怒气冲冲道:“干啥呀,想事呢。”
“呵呵呵~你这猴子,老夫瞧你那样倒不是再想别的事,一准是想姑娘呢吧?”
景熙被言老头一言戳中,当即有些下不来台,嘴硬道:“胡扯,我在想这一篇攻坚战!”
言圣瞄了一眼道:“那本书里可没有攻坚战的讲义。”
“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扒我老底有意思吗?”
言圣站起来将书籍归堆整齐道:“当然有意思,行了,下课吧,今天冬至你也该早些回去。”说完言圣便要走,,却被景熙拦住,又把他按到位子上。
言圣一脸懵懂的问道:“这是作甚?往常不都是急着跑吗,今个儿是怎么了,心里有打着什么算盘?”
景熙嘿嘿一笑道:“您等会,别着急走,我出去取点东西,您别走哈。”
看着景熙撒丫子跑出去似是追逐即将落下的太阳微微一笑嘀咕道:“这猴儿又想做什么?”
景熙跑到院墙边,听到外面呼唤:“公子,你在哪?”
景熙闻声翻上墙头看着帘儿撑着油纸伞挡雪四下喊着便笑道:“帘儿这呢~”
帘儿提着包着厚厚布巾的盒子小跑过来扬起小脸踮着脚道:“公子,帘儿够不到啊,你下来啊~”
景熙笑了笑飞身而下接过盒子嗅了嗅问道:“加姜丝了吗?”
“加了,听公子的临出锅的时候还加了把葱花,这葱花可难弄啦~哎~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景熙再度翻进国子监喊道:“你先去,柒柒那丫头应该还没有回去,我晚一些回。”
“哦~那公子快一些,别让帅爷等着。”
“知道啦~”
言圣这茶水都喝了一杯还是不见景熙回来,便要起身离去,正巧这时景熙满头雪花的冲了进来,关上门,满是雪泥的脚。
“你这猴儿,到底留老夫在这做什么?”
景熙笑着走过去把食盒放到言圣平日读书研读的桌上,解开层层布巾,一股饺子的香气扑鼻,盒子一共五层,两层装饺子,其余的装了一些小菜。
“趁热快尝尝,是您最爱的猪肉白菜的,还有饺子汤,又让人备了八小碟,您凑合着吃。”
言圣瞧着景熙一边摆盘一边说着,饺子的热气滚滚直冒,他嘴唇蠕动似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景熙把筷子递给言圣,言圣挑了挑眉道:“这辟雍殿乃是陛下讲学的地方,更是天下士子敬仰的地方,岂能在这里吃东西,胡闹!”
眼看着景熙的脸耷拉了下来,言圣接过筷子道:“不过快到年关了,今天又是冬至,破例一次也无妨,还不给老夫盛碗饺子汤喝。”
景熙笑着把饺子汤递到他跟前,言圣夹起饺子放进嘴里咀嚼着嗯了一声道:“你是丫鬟亲手包的吧,色香味俱全,不错,不错,可惜就是没放姜丝。”
景熙大惊,连忙夹起一个放进嘴里,烫的直吐热气,一咬破饺子皮,满嘴都是姜味儿,才知道上当了。
“哈哈哈,你这猴,还不快坐下,下了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得嘞,可惜知道您断不会喝酒,所以就没带,不然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景熙这屁股刚坐下,只听言圣喃喃道:“我记得好像在东南角有一瓶我没收来的稻酒,不知道坏了没有?”
闻言景熙竖了个大拇指,跑出把酒连带着“没收”来的酒杯移动拿了过来,规规矩矩的给言圣斟了一杯酒。
“老师,咱俩走一个?”
“走一个。”
两人将饺子、菜一扫而光,言圣擦着嘴道:“你丫鬟的手艺着实不错,你这猴挺有福气。”
“那当然,您要是喜欢,什么时候想吃,吩咐一声我让她给您做。”
“哦吼吼,无功不受禄,你这猴也该疼人姑娘才是,这大冷天让人冒风雪送来。”
景熙收拾着盘子笑道:“帘儿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权当孝敬您老人家了。”
言圣捋着胡子笑着,指了指景熙道:“要不说你精呢,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打算把人姑娘收到房里?”
“我可没说,我头顶上还有一桩天大的婚事呢,哪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言圣喝着饺子汤看了一眼景熙道:“猴儿,有一件事儿我得提醒你,柳家那丫头你要看住了她,这丫头打小我就知道她绝不是寻常女流,这些年她以伤病加身,都能把柳家打理的整条有序,足可见她城府甚深,你......”
景熙不等言圣说完,便打断道:“嘿~你这老头,吃了我顿饺子还说些有的没的,明年不给你吃了。”
言圣无奈的摇了摇头,喝完饺子汤把碗递给景熙,景熙突然说道:“老头,柳凝眉对我用心良苦,我也打心眼里迷她,就算她以后会做什么逾外的事情,那也是为了我,我不想因此轻慢她。”
言圣点着头,叹了口气道:“老喽,老喽,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喽,行了饺子也吃了,你回吧,别让家里人等太久。”
“成~那我先回,您啊回家要是饿了,就再对付几口。”
“吼吼,真当老夫我的胃是无底洞了?这顿饺子估计能顶到明天午饭了。”
景熙提溜着食盒离去,言圣端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桌上洒落的饺子汤飘着油花映衬着他苍老的脸。
“言老您在吗?”
“咳咳,哦,小沐啊,我在,你进来吧。”
沐晟把伞留在外面,把脚上的雪泥跺干净了才走进来,一进屋就闻到了扑鼻的饺子香气,可他不说,径直走向言圣。
“嗯?言老您眼角这......”沐晟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道。
言圣擦干净道:“咳咳,风吹的,找老夫有什么事情吗?”
“《百战奇略》中逐战一篇,学生有不同之处,还请言老讲解一二。”
言圣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并没有着急讲解,而是笑道:“冬至怎么不回家吃饺子?”
“言老忘了,学生父母早亡,家里实在冷清不如不回去的好。”
言圣眼珠子转着粘着胡须道:“是老夫冒失了,莫要见怪。”
“言老哪里的话,说到底这还是学生自己的事。”
言圣看着这位和景熙差不多一边大的孩子,这孩子确实苦,出身寒门,父母早亡,年纪小小就流离市井间,赚来的钱宁可挨饿也要买书识字,凿壁偷光,悬梁刺股他都干过。
当时没有钱请先生教,就免费到书院去打零工,就为了扒在窗户上听一堂课,这一路走来,其中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正是靠着这股坚韧不拔的劲,言圣才破格让他做了国子监主簿。
他的聪慧不比景熙弱,可惜生的人家不好,沐晟见言圣一直盯着他看,竟有些不好意思道:“言老,学生脸上有什么东西?”
“哦吼吼,是老夫走神了,这逐战篇待会再讲,这没有别人,我且问你,你对景熙有何看法?”
沐晟一拱手道:“学生不在背后议论他人。”
“哎~景熙是我学生,你也是我学生,我作为老师自然要听听你们对彼此的看法。”
沐晟犹豫了一会儿道:“景熙......学生觉得景熙不堪大任,他能有此成就都是景帅的携带,以他的秉性,阵前太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了,此乃兵家大忌!”
言圣笑而不语,沐晟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毕竟景熙是言老的得意门生啊。
“言老,学生冒失了......”
“呵呵呵,不用顾及老夫的脸面,不过老夫也要提醒你,你并未和景熙有过多的接触,你现在只停留在表面看他,等日后有机会加深接触,你会改变你的想法的。”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