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消融,今年的天儿暖晴的可早了一些,景熙早已经是褪去裘衣,换上了一间金丝刺绣的无袖长褂,监生的青衣也不穿了,只着一间束身窄袖袍服洋洋洒洒的在辟雍宫打瞌睡。
“嗯哼~帘儿~你身子好软~”
沐晟原本正伏在桌子上敲着额头思索事情,被他的梦话这么一搅和,当即耷拉着脸虚空一指将其弹醒。
景熙猛然起身,左右环视,最后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坐回到椅子上趴在桌上无聊的敲着桌子。
言生翻看着书本瞥了他一眼哼哧笑道:“你这猴崽子,前些时日还用功刻苦,咱们还没出正月就扛不住了?”
景熙一歪头,看着门外雪水融化后留在路面上的积水喃喃道:“光在屋子里看书管球用,终究是纸上谈兵。”
闻言,言圣捻着斑白的胡须笑着微微颔首似是无意一般说道:“指不定就有重担落到你身上了。”
“切~陛下是不会让我出京城的,眼看着还有十来天正月就完了,我只求李国公的孙女还是永远不要找到的好~”
话音刚落,景熙知道自己说秃噜嘴了,一双眼睛隔着厚厚的书本悄悄的端详着沐晟,只见言圣双手交叠很自然的放在腿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便嘿嘿笑着。
“世人都说你纨绔,脾气爆,藏不住事儿,我看都瞧错你这猴崽子了。”
另一边,兵部大院外街道上,一匹沾满泥土的马飞驰而过,一到了兵部大门,马上之人直接飞跃而进,嘴里大声嚷嚷着:“江南西道及淮南道战报加急!”
兵部尚书普莱扶正头冠走了出来,见送信的衙役面色阴沉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尚书大人,徐侍郎率两道府衙官兵五万人分三路剿匪,兵败,死伤两万,徐侍郎也......战死了!”
闻言普莱一口气没递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晃晃悠悠的向后倒去,幸亏的有人眼疾手快的扶着。
只听这位尚书大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拿着军报搀着我入宫觐见陛下。”
要知道徐书贺是他推荐的,这才去了不到一个月,走之前还夸下海口,说要两个月之内清除两道境内的所有山匪,这下可好,非但没成,还把仗打成这样!
皇宫坤花殿内,乾阳皇帝云恭正和太子云子嬴对弈,棋盘上黑白棋子旗鼓相当,谁胜谁负的都不重要,因为云恭可以悔棋,而云子嬴不可以。
“儿啊,前几天景熙过来给朕拜年,把内务府金库的腰牌还了回来,你说他是不是转性了?”
殿内的麒麟衔球的香炉青烟袅袅,云子嬴微微一笑,捻起一颗棋子落于棋盘,断了乾阳的包围之势。
“父皇,儿臣以为全天下任谁的性子脾气都可能会改,但景熙绝不会。”
乾阳笑着指了指他叹了口气道:“如今李国公家的孙女也跑了,景熙的婚事就得搁一搁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回父皇,他还在国子监读书呗,听说言老害怕他惹事儿,就把他拴在了辟雍殿。”
“嗯~”乾阳一甩袖子端详着棋盘,“言圣是你们几个小辈的恩师,过年的时候可有去家里拜访过吗?”
“初二那天和四弟一起去的。”
“嗯?”乾阳抬起头来上扬着头皮,“老大呢,他没去?”
云子嬴摇了摇头,乾阳顿时将手中的棋子全扔回到了棋碗里:“愈发的没规矩了,言圣可是咱们南国的国宝,景黎骁和左阙捆一起也比不上,现在朝堂上为数一般的大臣都是他的门生,连朕见了他都得规规矩矩的行礼问一声好,他的面子比朕的都大!”
见乾阳有些动怒,云子嬴作揖道:“父皇,大哥他最近一直在忙咱们南国与齐国、夏国的通商的事情,听说是每天都是深夜才睡。”
“哼~这事儿自有户部跟进,朕不过是让他跟着学学,他倒是当个真事了?”
“大哥自然是想为父皇解忧。”
乾阳一双袖子倚在卧榻上揉着眉毛道:“当年立储的时候,你这位子本该是他的,不过朕力排众议,你才能入主东宫,这些年他一直对朕有怨言,朕都知道。”
“父皇!”云子嬴闻言,噗通跪了下来,“做儿臣的断无埋怨父皇的道理,也请您不要听那些流言蜚语,大哥这些年也时常帮助儿臣处理一些麻烦事。”
“你瞧你,说他呢,你跪什么,快起来,这盘棋还得接着下。”
云子嬴落座,大太监覃思走了进来半弯着腰道:“陛下,兵部尚书求见。”
“哦?”乾阳笑着瞥了一眼云子嬴,“肯定是徐书贺的捷报,让他进来吧。”
“喏~”
覃思领着满头大汗的普莱走进殿内,乾阳哈哈一笑道:“爱卿给朕送捷报也不必把自己累成这般模样吧?”
普莱咽了咽口水,鬓角的汗水吧嗒落在红毯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徐书贺剿匪失利,身死!”
“什么?!”乾阳和云子嬴猛然起身,乾阳血红的眼睛就像一只暴怒的雄狮。
“回陛下,普莱一到明亨城便整备多地兵力五万余人,兵分三路,攻打瑛姑山,奈子山,驹雕山,可没成想,这三地的山匪似乎是得了消息一般,都在半山腰发动奇袭,五万人.....折损两万。”
乾阳愤怒了,他抓起桌上的棋碗就朝着普莱扔了过去:“你们当时怎么和朕讲的,说是两个月内就将两道的山匪一扫干净,现在呢?!朝廷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父皇请息怒,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找办法弥补就是了。”
“朝廷的精战官兵居然连个山匪都对付不了,朕...朕要你们干什么吃的!”乾阳直接一脚将桌子从榻上踹了下去,穿上鞋不停的在殿内红毯上踱步。
普莱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的后背冷汗直冒,隔着远远的都能感受到乾阳的杀气,他在这个位子上快二十年了,只见过乾阳生过三次大气。
一次是南疆景家军调防后,七城丢失。
第二次就是文武百官劝他立长不立贤的时候,第三次是年前离君豪逃走的事情。
现在便是第四次!
“你现在给朕滚回府里,一步也不许出来,我看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当昏头了,给朕举荐了个什么废物,朕居然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陛下,臣昏聩无知,陛下!”
“都耳聋了吗,还不快将其叉出殿外!”覃思一挥手,几名御林军托着苦苦哀求的普莱出了殿门。
云子嬴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父皇有气无力的扶着额头坐在榻上弱弱的问道:“父皇,是否宣左丞相进宫?”
乾阳久久没有回答,最后抬起头来,一双凌厉的眼神紧锁道:“宣景熙进宫!”
云子嬴弯腰作揖称是,没有人看见他在此期间微微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