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还没从死人的阴影里缓过来,她咬着嘴唇,愤恨的瞪着洛忘川。
她的眼睛在淌泪,脖子在滴血。
她再怎么挣扎,还是洛忘川的力气更胜一筹,他把她抵在墙上,硬是检查了她的伤口,肯定确实没什么大碍后,他才长舒一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下来。
沐恩一把推开他,声音尖利:“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洛忘川动动嘴唇,似乎是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到被推出门,他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大门在眼前关上,他脚步一浮,直接就撞到了墙壁上。
靠近腰侧的白大褂迅速洇出了一块血迹。
这时,收拾掉尸体的那个研究员重回楼上,见状,立即上前扶住了洛忘川,失声叫道:“所长,你……”
洛忘川硬撑着站起身,脸色也很难看:“不要声张,扶我回房间,叫医工过来。”
“是!”
研究员赶紧点头,把洛忘川扶到楼上另一侧的卧室里,然后打电话找医工。
沐恩并不知道洛忘川受伤的事。
实际上,整个研究所,知道他受伤的不超过五个人。
研究所研究的对象是人鱼,而人鱼等同于暴利,难免不会有人动歪心,想要趁乱夹带资料出去。但洛忘川一向是研究所的灵魂人物,他御下有方,恩威并重,只要有他在,旁人就不敢起歪心。
因此,他受伤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他解开白大褂,腰上赫然有个一掌长的伤疤。
其实他真的上了船。
虽然他在船上遇袭时躲闪及时,那些内奸刺过来的匕首没能伤及他的内脏,但这样深的伤也够他喝一壶了。
说起来,季慎这次为了救沐恩,还真是下了血本,他派来的那些人,不仅是经验丰富的航海员,也各个都是狠角色,除了那个被刺的男人之外,另外四人是铁了心的要把调研船凿沉,拖慢整个计划进度。
若不是洛忘川谨慎,率先抓住了那几个在船上搞破坏的奸细,来带走沐恩的那个男人也不会这么快就自乱阵脚,给人可乘之机。
医工尽量小心的给他处理伤口,见洛忘川一声不吭,小声的为他打抱不平:“所长,小少爷暗算您,难道您打算忍下来吗?”
洛忘川看着桌面玻璃缸里游曳的金鱼,淡淡的说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洛忘川什么时候做过赔本买卖?
应该说,他一直都在等季慎出手,等得都快不耐烦了。
另一边,沐恩蜷坐在床上,情绪低落。
她越想越恨,可季之鸿与洛忘川早就是板上钉钉的混蛋杀人狂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恨意能做什么?
于是她又越想越内疚。
她认为那个人是因为她的优柔寡断才会丧命的。
如果她早早的听他的话,说不定两人已经逃出去了,但她没有答应……
是她的犹豫,害死了他。
她的情绪十分低落,午饭照旧送来,她一口都吃不下。
下午的时候,医工来了,他是奉洛忘川的命令过来给沐恩包扎脖子的。
医工时常跟沐恩打交道,知道她并不像七年前那些人鱼那样桀骜生猛,反倒是个多愁善感的,就跟个普通的人类小女生没什么区别。
他不由得对她放下戒备,一边包扎一边说道:“小沐,你也不要怪所长对你狠心,他就是嘴硬,如果你好好听话的话,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医工的年纪跟沐爸差不多,絮絮叨叨的很是和蔼,沐恩也同样对他放下了戒备,低低的嘟囔一句:“不是的……洛忘川他就是个坏人,我亲眼见到他上午指使人杀了那个男的……”
“你是说右背心上插了把军刺的男人?”
沐恩点点头,而后恍然一愣:“右背心?”
医工说道:“是啊,五个人里就属他伤得最重,不过那一刺完美的避开了心肺,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就是道皮肉伤,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沐恩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抓到什么。
她还是很茫然:“那个人……没有死吗?”
医工摊手:“又不是人鱼,就算杀了也没人追究……”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沐恩也是人鱼,不由得有些尴尬,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就算要治罪,也要警察来办吧。”
沐恩有点糊涂了。
这些人杀害人鱼时心狠手辣,对人类却又手下留情……
来救她的那些人都没有死……
洛忘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们真的不会伤害那些人,而是把他们交给警察吗?”
医工也听出沐恩对那些人的安危挺关心,索性和盘托出,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科研重地,怎能容许外人进来干扰研究进度?再说了,他们还刺伤了所长,如果所长真的想要他们的命,根本不会让他们回到解忧岛。”
“你说洛忘川受伤了?”
医工倒是疑惑了:“你不知道吗?”
他想了想,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
所长原来还没告诉沐恩啊!那她现在知道了……
医工当机立断,定定的看着沐恩说道:“这件事是个秘密,你绝对不能说出去,知道吗?所长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
沐恩有点迷糊的点头。
医工离开之后,沐恩回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很是不理解洛忘川的用意。
她看到男人背后中刀,流了很多血,误以为那人已死,就骂洛忘川是杀人犯,他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反驳?
他明明受伤了,为什么不能声张?
他明明有机会,在船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那些内奸,可他却把人带回解忧岛……
他到底在想什么?
沐恩一直以为他是个本性难移的恶魔,可这一刻,她忽然有点迷茫了。
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也不知道,季慎在外面,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派人来救她的。
洛忘川还不知道沐恩已经知晓他受伤的事情,晚上照常去探望她,一进门就发现她正在写信。
蓦地听到门响,沐恩连忙把信纸拢到一起,有点局促的站起来,转身看着他。
她从医工嘴里听说他被刺伤了,忍不住偷偷打量,却见他神色如常,一点都不像受伤的样子。
洛忘川自然注意到她在看他,他走过去,随手拿起她的信纸就要看。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想看,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在这里留的久一点,跟她说两句话。
沐恩见他招呼都不打就看信,立即跳起来夺了信,然后把信纸背在身后,接连退后两步。
洛忘川瞥了她一眼:“这些若是寄出去,都要过我的眼,你藏什么藏?”
他说话还是那么讨厌,沐恩抓着信纸,扭头看向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又不是要寄出去的,我就随便写写。”
这话倒是激起了洛忘川的兴致,他直接对她伸出手,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写了什么,拿过来我看看。”
沐恩没见过这么直白又讨厌的家伙,她背着手说道:“我不想让你看。”
洛忘川要了两次都没看到,他也不再自讨没趣,索性收了手,淡淡的说道:“如果是想要夹带出去的东西,你趁早收手,别让我看见。不然的话,我是饶不了你的。”
沐恩气得涨红了脸:“你觉得我就只想逃跑,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洛忘川反问,“如果不是我们掌控住你的家人,你根本不会乖乖的待在这里,任人驱使。”
“你……”沐恩咬着嘴唇,然后冷笑一声,“没错,要不是你卑鄙无耻,拿我的家人当人质,我根本不会呆在这种地方,上午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逃出去,去找阿慎!”
“还叫他阿慎?他要娶的是个白富美,没有男人会爱上一条人鱼。”
沐恩懒得跟他说这些,看他仍有力气胡说八道,就知道他死不了。她刚松了一口气,洛忘川就突然上前,张开双臂,作势要把她拢在怀里。
沐恩一惊,立即扬手推他,惊慌的喊道:“你干嘛!”
然后她手上一空,洛忘川已经把她一直拿在手里的信给夺走了。
拿到信后他立即转身,展开就看,沐恩知道中了他的圈套,在后面气得一直追,想要绕到他前面去:“洛忘川!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那是我的隐私,不准你看!”
洛忘川恍若未闻,把信举高了看,沐恩跳着都抢不到。他看了没几行,脸色就慢慢的变了,沐恩又胡乱的擂他,不小心擂到了他的腰,他闷哼一声,信纸落地,他捂着腰躬身蹲下去,一口接一口的吸冷气。
沐恩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打到了他的伤口,手足无措的跟着蹲下去。
她叫了他几声,洛忘川都只顾着吸冷气,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她有点慌了神,想要起身去叫人,她看见地上的信纸,就顺势想要把信纸捡起来。
沐恩的手盖在信纸上,一只大手又忽然盖到了她的手上。
她愕然抬头,只觉得眼前一暗,唇上一软,洛忘川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了若干倍。
她瞪大了眼,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