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婴华的婚礼很是浩大,比程宇当年娶媳妇气派多了,也让某人真正见识了一把十里红妆,婚礼当天某人不顾严寒拉着韩玫瑰站在一旁看热闹,也看到了传说最是仰慕女中豪杰的韩二公子,相貌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世家公子无论优劣总有那么股子风流态度,衬上鲜红的礼服倒也能算是翩翩佳公子一个。
我想起程婴华羞涩不掩幸福的傻傻笑容,不由一叹,“希望这位韩公子能真心对婴华”。
某毒舌冷哼,“怎么可能?就算原本还有点怜惜之情,这些日子也磨平了”。
“什么意思?”
“堂堂男儿要卖身母夜叉求取功名,那些人什么话说不出?据说韩二公子自从定亲就从未出过家门,男人都要脸面,会真心待一个让自己没脸的妻子?”
我呆了呆,下意识上前。
“你做什么?”
“我——”
“阻止这场婚礼?你怎知程婴华不愿嫁给他,就算日后被冷落受欺负,也好过守在空闺受他人,甚至家人冷眼?”
我抬头怔怔看向他,他神色柔和下来,“玉娘,你放心,他日你嫁人我必会安排好,不让你受他人冷眼讥嘲”。
我偏头去看那一片艳色,“笑话,我要你安排什么?老娘我是选择太多反而无从选择,跟程婴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要乱比”。
他低声笑了起来,“说的是,谁娶到玉娘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定会像供菩萨一样供起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毫无疑问,韩玫瑰很不讨喜,某人本来高高兴兴跑来看热闹,结果被他一搅合就再也没了兴致,朝着人流相反处而去。
“天灰蒙蒙的。说不定一会就要下雪,”好吧,典型的没话找话。
“你去年堆的雪人倒是挺有趣”。
“去年雪大,听说董君为讨大长公主欢心。特意请了匠人用雪堆了个宫殿出来,晚上灯火一照,流光溢彩的,好看的不得了”。
“匠气!”
我呵呵笑了起来,“终于找到心理平衡了,你总算没说游苑是匠气”。
他一个白眼甩过来,“你附庸风雅还没到家,配不上匠气两个字”。
“那——”
“玉娘?”
我被面前戛然而止的大马吓了一跳,“去病?以后别在大街上骑马,危险”。
小小少年跨坐马上。居高临下紧紧盯着我,“曹侯爷失足落入黄河,尸骨无存”。
“什——什么?”
他伸出手,“上来”。
我下意识后退,“干什么?”
“我有事问你”。
我一个寒噤。又退了两步,“去病——”
“上来!”
韩玫瑰突然靠近,在我耳边呵气如兰,“玉娘,不会,是你下的手吧?”
“不是!”我近乎神经质的反驳着,“我没有!没有!”
霍宝贝失去耐心。俯身抓着我的领子将我提上马,“韩大人,事后霍某会送玉娘回韩府”。
长公主府到处皆是哭喊声吵嚷声,霍家宝贝一路长驱直入到了一个雅致的院子里,院子里的曹小少爷,不。也许该称曹小侯爷了,曹寿死了,他名正言顺的袭爵,正哭的声嘶力竭,卫三郎苦口婆心的劝着。见了霍宝贝大是松了口气,“去病,你也来劝劝”。
“劝什么?侯爷去了,他不该伤心?”
卫三郎语塞,曹襄终于发觉了霍宝贝的存在,一把拽住霍宝贝的领子,“霍去病,我们去找那个道士,他肯定有法子救回父亲!”
“人家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就算那道士是神仙也没用”。
“没用——”曹襄恍似一下失了主心骨,踉跄倒地,“没用了,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爹——”
那是小兽受伤时绝望的呼号,某人心肠并不算太硬,当下红了眼眶,抬头看向雕龙刻凤的屋梁。
“砰,砰——”曹襄不要命般狠狠砸着地板。
卫三郎见状要阻止,我拦住,“让他发泄一下,闷在心里更伤身”。
“李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在路上碰到去病,他让我陪他一起”。
他噢了一声,“那我们要做什么?”
“安静陪着”。
曹襄的痛哭声渐渐变为痛苦的哽咽声,又慢慢转化为小狗般的呜咽声,我给卫三郎递了个眼色,他茫然看着我,我只好拿霍宝贝做示范,要他搂着他顺他的后背,他为难看了看我,到底俯下身子将曹襄捞到自己膝上,曹襄的眼泪再度决堤而出,我又抬头去看屋梁。
卫家人要卫三郎亲近曹襄其用意不言而喻,我看着温柔抚慰着曹襄的小小少年,脸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眉目间却已见沉稳之色,当年那个跟宝宝抢铜板的机灵孩子,也如曾经羞涩单纯的卫二郎如风逝去——
良久,曹襄突然推开卫三郎,抓起剑架上的长剑就往外冲。
“曹少爷——”卫三郎跟着追了出去。
我看了看霍宝贝,他拉起我的手,“跟上”。
曹小侯爷目标很明确,直指长公主香居阳信园,阳信园的大厅里长公主殿下珠泪满面,身边坐着一群贵妇小姐,我扫了一眼,发现卫老夫人和卫大姐都在其中,而长公主殿下身边坐的正是水仙花般的卫夫人娘娘。
“襄儿——”
曹襄扔了剑鞘,长剑直指自家娘亲,“你还我爹命来!”
一屋子人呆住,平阳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家儿子,“襄儿,你,说什么?”
“那道长说爹此去必有性命之忧,我已经在爹饮食中下药拖住他的行程,是你硬逼着他去,好不容易霍去病替我劝了爹回来,你又逼着他出长安,是你害死了爹!”
“襄儿——”
曹襄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哽咽颤抖,“霍去病才十一岁,都知道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既然爹不喜欢,何苦为个虚名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你呢,你怎么说的?妖言惑众?有心人借我父子谋利?你巴不得爹早点死,你好改嫁!”
平阳的脸色已从震惊变为阴沉,“襄儿,你爹刚走,本宫不跟你一般计较,回去!”
“不跟我一般计较?”曹襄哈哈笑了起来,却比哭更难听,“听听,这是一个娘亲跟儿子说的话吗?臣是不是要多谢长公主殿下不跟臣一般计较?”
平阳气的俏脸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卫子夫柔声开口,“襄儿,别任性,你爹出了意外谁也不想,你娘是最伤心的那个,别再往你娘伤口上撒盐了”。
曹襄狠狠扔下长剑,“阳信长公主,金枝玉叶,曹某身为臣子伤了长公主只怕会诛灭九族,爹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怎能让曹家血脉断与我手!臣多谢长公主不计较之恩!”
十七岁的少年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风骨,看上去已有芝兰玉树秀于庭院之姿,我想他此时应该也是心如明镜吧,那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是他的母亲,他虽为父亲伤心,为父亲抱不平,却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往他母亲的伤口撒盐,痛,便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