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自然没有君子到将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多搞下来的资本全部送回给曹操。只是深知早晚有一日曹操和袁绍必定会撕破脸皮,大打出手。更兼那只萦绕在心头的黑手,让他对濮阳的处境日益担忧。既然自己没办法亲自回去看家,倒不如顺势做个人情,叫领导放两个心腹牛人去替自己看好这个家。
其实这个家也并没什么太让人惦记的财产,李璋所虑的不过是那营中十万百姓。人口就是劳动力,就是资本。自己一年多的经营,已经在营中深入人心。就如同历史上的青州军只认曹操一人,曹操一死再无人可以掌控。流民营乃至城中不少百姓,都只认李校尉,认不得什么主公曹操。夏侯渊和韩浩过去,也不过是萧规曹随,替自己看家,一时半会也得不了什么实惠。
郭嘉这条建议,既暂时让曹操去掉一块心病,也让李璋得了个“放手行事”的便宜,可谓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便宜归便宜,实际上鄄城可不是个能由得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
和夏侯惇那个甩手掌柜不同,留守鄄城的程昱却是个精细之人。历史上若非程昱在兖州叛乱最为危及的时候守住了东阿,和鄄城的荀彧遥相呼应,顶住了气势汹汹的吕布大军。曹操可能也会变成东汉末年这个浩荡历史大潮的一名匆匆过客。因为李璋的到来,程昱的作用并未如历史中那样巨大,然而依旧在和荀彧鄄城顶住张邈兄弟的连番攻击,对战局也起了决定性的帮助。
而且根据史书描述,这位老兄生性刚强,人际关系处得并不算太好,但对曹操却忠心耿耿,李璋在濮阳的所作所为为,这位老兄没少和曹操打小报告。和这样的人处一块,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胆怯。
在鄄城停留数日之后,曹操下令夏侯渊和韩浩领军北上濮阳修整待命,便带着郭嘉、夏侯惇诸人押着一车又一车的“土特产”返回陈留。
在看着一辆辆被黑布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离开城门,上了官道,车上沉重的货物压得车轴咯吱作响,在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目送着一辆接一辆的马车离开了鄄城城门,李璋和旁边的程昱始终没有作任何的交谈。
“仲德,今日起你我便要同舟共济了。以后若有不便之处,还得请仲德帮忙。”为了缓解这种无声的尴尬,李璋率先示好,先开口和程昱说道。
“李中郎客气了,程某为主公治理一方,你我皆可开诚布公,无须多礼。”
程昱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般直接称呼“世民”,而是以官职相称。
李中郎,李璋乃是屯田军的中郎将,按官职在这个将军满地爬,是个地方诸侯都可以封一堆将军的年代,实在算不得个上档次的职务。但就职守而言,这个屯田军草创不久,人员编制都很散乱,李璋这个中郎将上头并没有任何直属上司,俨然就是屯田军里头的一把手。在濮阳时听夏侯惇只是源于他是个将军,也是个太守,名义上级别更高。但就职事而言,两者之间并无统属关系。更重要的是,夏侯惇根本不管流民营里的那摊子事,这样让李璋认他作上司也认得舒心惬意。
而程昱那么冷冷的称呼自己官职,很显然并不是觉得这是正式场合那么简单。上辈子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你越是想和他套近乎,人家越是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热脸贴上了个冷屁股,李璋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自然,笑着说道:“程太守说的是,璋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太守多多包涵。”
是的,多多包涵,既然程昱要和自己把职守理个清楚。那么自己自然也要和他掰扯个清楚,你是济阴(今山东菏泽,鄄城和定陶都在菏泽境内)太守,兼领着这鄄城事务。我是屯田军中郎将,管理者鄄城和定陶上下的流民和青州兵痞们。你我之间两不相干,互不统属。日后若有什么叫你不高兴,也只能叫你多多包涵了。
程昱似乎没有听出李璋话里暗藏的机锋,点了点头说道:“目下鄄城及定陶流民不下十万之众,加之四万青州军卒。李中郎此前带来的十万石粮米也只可支应一时,现在已经是开春,若误了农时,今秋无收,恐饥馑又至。不知李中郎对此有何章程应对?”
“可先拨付粮米一万石,设置粥棚,先让流民安顿下来。我已从濮阳调来不少干练差役,可以指挥仿濮阳之例,搭建营区,开垦荒田。春播所需农具、谷种诸物,我已从濮阳带来,若缺乏耕牛,可先将青州军所辖军马分拨下去,用于翻土播种。”
程昱捏了捏胡子,沉吟片刻说道:“一万石粮米并无问题,只是这军马。兖州并不产马,军马皆是主公花费重金从匈奴、西凉等地购入,耗费颇大,若代替耕牛,怕有损伤。此事李中郎可曾请示主公?”
“青州兵屡遭挫败,尚存马匹不过数百匹,区区之数,又何用通报主公?”
李璋这话刚出口,便自知失言。自己的哈士骑倒是有一两千匹上好的马匹,但是怎么也不可能拿出来给老百姓当牛使。青州兵毕竟不是哈士骑,名义上曹操让自己整编训练,但是谁都知道这几万人不可能交给自己来使唤,如今张嘴就将青州兵的军马挪去拉犁,还不爱请示主公,这话说出去明显是犯了忌讳了。
但自己话已经出口了,还在这样的场合。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要是收回去,天知道程太守还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小鞋穿。这明摆着就是要以太守的身份来压自己这个中郎将了,若是此刻认怂,自己在鄄城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李璋小心的观察着对方的脸色,程昱依旧是捏了捏胡子,显得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来。
“既是李中郎觉得不必上报主公,那此事就这样决定吧。另有一事,程某听闻李中郎遣人在鄄城及定陶四处招募青壮,遴选入陷阵营。其粮饷待遇,皆较普通士卒多出数倍,非是程某质疑中郎将兵之道,然鄄城一地本就兵士众多而粮饷匮乏。如此厚薄,恐怕亦是不妥吧?”
我靠,老兄你还有完没完?
陷阵营目前只有将近两千人,濮阳丰收,又抢了不少士绅土豪的财产,原本便是准备将陷阵营扩编至三千人,另在招募五百枪骑兵,让自己手下的兵马增至五千人,并且兵种搭配上更加均衡。这原本在濮阳夏侯惇已经是默许了的,太守府的粮库就跟李璋自己的家里的一样,此前种种对陷阵营及哈士骑将士的许诺,都得以实现。
只是被领导指派到鄄城来公干,手下兵马也带到这边来,自然便想在这边招募一些青壮加入,也可以方便就地开展训练。
但这不是濮阳,程昱显然也不是那只好相与的独眼龙。先不说这五千人马的粮饷由谁支出,便是这附近还有数万青州兵,和数千的地方守军都对这样的高薪单位垂涎欲滴,纷纷都想跳槽加入。这样的事大抵是让程太守感到十分不快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人心散了,这太守还怎么当?
李璋想到自己方才在青州兵战马的问题上已经说错话了,此时在这个更为敏感的问题上再和程昱闹出矛盾来的话,这鄄城真就是没法呆了。尤其现在作为地方长官的程昱还一副和你商讨的口吻,若是旁人看来这已经是非常尊重你这个屯田军一把手。
但如果知道一些内幕的人看来,程昱这所谓的商讨,换个说法就是:“嗯,小伙子我理解你,但甭在我地盘上来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