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萧山百余公里,一路高速畅通无阻,改革开放三十年,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城接城、镇连镇的格局,处处高楼广厦林立,海陆空交通四通八达,几乎已经分不清城乡的区别,在此行的终点站江州市临海镇,一个镇的建制,倒不比内地一座二三线城市差,全镇台资、外资企业超过五十家,产值过亿的企业超过三十家,是长三角百亿明星乡镇。
身处其间,可能更能领略到那些数字带给你的震憾力,满街大街随处可见百万豪车,偶而路过几家高墙围栏的厂房,中英繁体甚至其他语种的标识均有,很多世界知名的品牌在此都变成了〖中〗国制造。这里的出口贸易已经做到了五大洲,可能某个不起眼的厂房,产品在欧美市场都会有一席之地。一路所见最能反映这里繁荣的恐怕就数那些林立的楼厦了,十几层、几十层的、玻璃墙的、歌特式的、样式不一而足,让观者恍觉不是到了乡下,而是到了一座后现代的工业之城。
管千娇再一次整整自己穿不太习惯的职业装,深色的,她看看自己的胸前,免不了有点妒嫉唐瑛,为了不让别人误以为她还是个学生。妹,不但换装,而且刻意地打扮了一番,可不管怎么打扮,先天的条件所限,和唐瑛相比怎么也像个丑小鸭。
唐瑛挪挪地位置,和出租司机指示着方向,从临海镇往西六公里,工业园区,一片厂房间,楼层最高的那个就是了,隔几公里就能看到巨幅标识:瞳明科技。
“是排场啊。”管千娇赞了个。
“一个民营企业,产值八个亿,在这里都不算龙头。我听说啊,前几年最出名的一家是家小作坊,生产香味蜡烛出口欧美,一年创汇比一个电子厂还高。”唐瑛笑道,在这里,财富的神话太多了。
那健谈的司机插话了,别看这儿乡下,可没乡下人,都是国外人,为啥呢,一多半移民啦;别看这儿富裕,那该穷的比原来更穷,原来好歹有地有口粮,现在地都没了,你不打工不接受剥削,生活都成问题。
说话乡音很重,两人勉强听懂了一半,到了厂门口下车,却是掩饰不住地有点小〖兴〗奋,唐瑛整整自己的衣领,保持着一股子商务范儿的庄重,看看管千娇,管千娇道着:“我是跟班,今天你说了算。”
“就签个协议而已,没有必要这么严肃。对了,我问你,你觉得仇笛有谱没?”唐瑛问。
“你觉得呢?”管千娇笑着反问。
“我觉得没有。”唐瑛直言道。
“同意你的观点。”管千娇附合道,笑着回道:“看来他猜得没错,你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啊。”
这把唐瑛噎住了,本来心里就没谱,硬着头皮签约,现在看来,或者自己、或许谢总,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她思忖着了片刻,摇摇头,无语,商务调查生意就是这样,有谱的时候还真不多。
前行着,管千娇提着公文包后面跟着,进了门,门卫通知了一声,两人等待的功夫,管千娇扫了一眼,这座办公大楼周围不少于二十个摄像头,基本没有死角,值守的门卫四人,看得比一所机关还严。
等待功夫不长,从楼里出来一位女人,二十年许,匆匆赶来邀着,路上已经介绍了,老董事长肖云清长居国外,现在掌门人是他的女儿肖凌雁,很低调,在媒体上都找不到有关她的信息。
办公楼十八层,助理带着两人进了总裁办的时候,桌后那位女人眼睛明显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从京城来签约的,是两位女人。
唐瑛和管千娇同样愣了下,这位亿万富姐可是突破她们的认知了,普普通通的体闲装,连一件惹眼的手饰也没有佩载,肤色偏黑,扎着一条好看的辫子,如果不是坐在总裁办的桌后,恐怕得被当成邻家姑娘了。
“很意外啊,唐主管,人比照片漂亮多了请坐。”肖凌雁笑着邀道,土生土长的女土豪,说话还带着乡音。助理给二人端着茶水,唐瑛笑着道:“肖总更让我意外,这么年轻。”
“在我们这一行,年轻意味着资历不足,历练不够,可不算什么好事谢谢。”肖凌雁接着管千娇递着协议文本道着,随意扫了眼,唐瑛解释着这是双方约定好的,肖凌雁点点头,那股气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两人微微有点佩服,扫过几眼,她放下了,似乎有点不太相信地道着:“你们确定要接这个单子?”
“如果贵方没有问题,就接了。”唐瑛道。
“我们肯定没什么问题,是孙叔叔介绍的你们,听说你们给华鑫干得相当不错但我们这里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么说吧,公司已经是一个比较完备的运作模式,不仅仅是技术资料、信息、包括人员、包括经销商名单以及产品销量、产量,都属于本行的商业秘密。”肖凌雁道,眉宇间,闪过一丝怀疑,当商人,谁也知道商务调查公司来人是些什么货色。
“这个我们懂,不会触及的。”唐瑛道,两人微微不悦了,这是想让你查泄密,又怕你们本身就是间谍,防备心很强。
“哦,那就好我安排祝总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如果有生活方面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他,既然是合作,又是孙叔叔介绍来的,有什么不便之处,你们尽可以讲小郭,你到财务上盖一下章,然后把两位带到祝经理那儿两位,拜托了。”
肖凌雁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助理,两人起身告辞,肖总嘛,只是隔着桌子和两人象征性的握握手。那笑容很亲切,不过肯定是职业性的。
两人在会客间等着助理拿回合同,管千娇小声道了:“唐姐,这里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何以见得?”唐瑛问。
“她两次提到孙叔叔,恐怕是看在孙昌淦的面子上,而且她那笑容里,我觉得有轻蔑的意思。”管千娇道。
唐瑛愣了,想了想,强调道:“如果你不到三十岁也掌握着亿万财富,不管你用什么眼光看人,别人都会觉得是轻蔑。”
“那是你有一种自卑心态。”管千娇道,这种心态会妨碍一个人的判断。
“看你说的,难道你和人家站一块,有骄傲的机会?”唐瑛很谦恭道。
管千娇一噎,不理她了,侧头又觉得不忿,扭过来继续和她辨着道:“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她是勉为其难跟我的签约,可能根本不认可这件事。”
“有吗,何以见得?”唐瑛不信了。
“我问你,如果掌门人是你,如果你的企业里有人泄密,你会是一种心态?”管千娇问。
“很生气啊。”唐瑛脱口而出。
“对呀,生气,着急,焦虑,都对,可你看她有吗?根本不当回事嘛。”管千娇道。
好像是,唐瑛想了想确实如此,不过她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度,直道着:“人家是大人物,大人物绝对不会喜怒形色的,就生气也不能让你看出来啊就像咱们,心里再不痛快,见了谢总,见了公司同事,不还得笑脸相迎么?”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和我有共同语言的。”管千娇生气了。
“我很理解你,不过你非要把人往坏处想,我也无能为力啊。”唐瑛道。
“千万别把人往好处想啊,我觉得这次调查会困难重重,可能困难,就在瞳明本身。”管千娇如是道,给了唐瑛一个未卜先知的判断,唐瑛看管千娇这小模样,可有点不服气了。
两人的关系比较微妙,严格地讲,管千娇一行和哈曼并没有契约,不属于上下级,而且是认识不久,不属于关系很近;再加上两人出身差异,这共同语言还真的很难找,等助理把盖好章的协议送回来,带着下楼时,两人已经是无话可谈了。
祝经理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见到这位祝士平经理时,唐瑛满脸笑容绽放,绝对不是职业性的,那是相当会心的笑容,原因嘛管千娇发现了,这位职业经理人帅得一塌糊涂,浓眉大眼,面色白皙,人长得比江南水乡还秀气,个子还蛮高,就拉过一个长腿欧巴来也不会比他更帅。似乎见到唐瑛也让祝士平惊讶了,握手就握了两分钟,寒喧半天,才依依不舍放开,瞧那眼神大有一见钟情的意思。
恭请上车走时,管千娇看着满眼冒星星的唐瑛暗暗骂了句:“huā痴。”
厂子离总部不远,下车又继续着惊讶,这里远没有想像中那么粗放,为了打入欧美市场,早通过了iso9000的认证,着装、环境、管理都相当规范,车间是生产流水线式的,隔着玻璃能看到无数张面无表情的员工、无数双灵巧的手,在流水线上忙碌,很符合大工业时代抹杀个性的特点,管千娇细细看去,女工居多,年纪都不大,隐隐地对这个环境让她有点反感。
精密模具厂,祝经理带着两位观摩,滔滔不绝地介绍多少员工、多大产值,申请了多少项专利,填补多少项业内空白等等,听得管千娇和唐瑛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懂嘛,只看到这里和那个机器少的厂不同的地方是这里人少,机器多。
两个小时后,终于走到了核心的位置,在精密模具厂的二进院子,一座四层楼,隔离式的,瞳明的核心技术要地了。
一进门,保安端着盘子,祝士平不好意思地解释这里的规定,不能拍照、不能通讯、不能带进任何电子类器具。
两人把手机、小pad、女包齐齐交给保安,跟着祝士平观摩这个核心位置。
现在管千娇其实已经头大了,要说产品,可能流水线上任何一名工人,都可能成为泄密者,就像新产品发布谍照一样,只要价格高于被开除的损失,会有人铤而走险的;精密模具也是如此,只有要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技术参数,在专业人士眼里,就已经不是秘密了,甚至只要详细拍上几个关键部位的照片,在同行就可以仿制出来。
本来觉得泄密的可能性太大,可走到核心技术部门时,观点恰恰相反了。这里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能倒映出大厅四周的摄像头,大门有保安,电梯需要刷卡,楼层是封闭式的,一二层是模具,三四层是树脂化工研究,进甬道一共需要三层门禁,透过存存的玻璃,能看到一身白衣的研究人员在忙碌着,管千娇意外地想起了生化危机那部电影,病毒泄露以前,就是这么个井井有序的环境。
所有的观摩就止步于此了,祝士平抱歉地道着:“唐女士,你们最近就只能走到这里,车间和研究所,我会提供一份详细的人员以及背景资料给您。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你们的调查只能低调进行。”
“谢谢祝经理,这里面的人,通讯是如何操作的?”唐瑛问道。
“一样的,手机和电子产品是不能带进工作间的,他们对外联系都是通过有线电话,地下室有一台交换机,内线转外线的电话,我们都有记录,在这里泄密是不可能的。”祝士平很自信道。
“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管千娇第一次开口了,不屑道,对于这位黑客出身的,玩得就是秘密。
“这个我不否认。这位女士我想请教一句,假如在这儿泄密,泄密的动机何在呢?”祝士平不愠不火地反问着管千娇。
“利益背叛的砝码如果压过忠诚的天平,那就无密可守了。”管千娇直接道,所有的泄密无外乎一个原因:利益。
“您这样讲,恰恰证明了这儿不可能泄密,能进入这个研究所的人员,都是本行顶尖的人才,他们的年薪最低都是六位数,最高可能比我这个经理还要高,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养老保险、每年红利,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恐怕也就瞳明能养得起这么一支队伍,如果有人付得起这儿泄密的代价,那倒不用做产品了。”祝士平笑道。
有钱人呐,腰壮气粗,这一句倒顶得管千娇无言相对了,唐瑛给管千娇使了个噤声的眼色,回头却笑吟吟地看着祝士平,对于这个成功人士表现出来的气质,很让她倾倒,她笑着道:“应该是,我倒想不出有什么渠道可能泄密。”
“这个目前还停留在怀疑阶段,在你们之前老董事长外聘了三家商务调查公司,都是无功而返坦白说吧,这个行业的商业秘密不在产品上,而在销售渠道和终端上。”
“那么渠道和终端,有过泄密事件吗?”唐瑛问。
“没有。”祝士平笑道。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肖董事长一力邀请我们?”唐瑛不解了。
“我刚才讲了,怀疑在咱们这个神奇的国度,山寨和模仿已经成了一种文化,我们产品想一枝独秀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个新品面市,最长一个月、最短不到一周,就会有同质低价的产品出现。”祝士平道,对此,他只能呵呵了。
“但是,据肖董事长讲,同质产品也属于你们申请专利的,在作工、用料方面,同质程度很高。”唐瑛问。
“那,这就说明泄密可能出现的地方了,流水线、模具厂,不管是谍照、还是粗料、只要带出去让业内人士一分析,泄密就完成了。”祝士平道,对此抱以无奈一笑。
经理人和当家人是两个概念,他似乎也有苦难言。
“看来确实如此,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在那儿。”唐瑛微笑着,附合祝士平的建议了。
两个人真像一见钟情,相谈甚欢。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管千娇开始暗骂唐瑛了:“白痴!”
确实是白痴,那几千人的厂子,别说查间谍,查一下每个人履历的工作量,就该着搞商务调查的人哭晕在厕所里了。
在管千娇看来,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