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吏部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听了方知舟对于即将到来的士子会考的一些见解和建议,给出了几个简单明确的指令之后,苍昊便在颐修伴随下走出了吏部衙门。
“主子。”颐修开口。
苍昊轻应:“嗯?”
颐修搔搔头发,“那个,听说主子今日去校场上观看紫衣骑与虎贲军的对战了。”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苍昊不咸不淡地丢出这么一句,道:“有话要说?”
本来是有的,可是现在,颐修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敢贸然开口了。
消息灵通也不至于,子聿手下的虎贲军与紫衣骑的对战是两人私下商讨过的,并且征得了主人同意,颐修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如何知道主人也去了校场,这就更没什么奇怪的了,虽然这段时间他都忙着朝务,谢长亭一走,不但六部尚书压力大,他肩上的担子也是重了不少,几乎很少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紫衣骑与虎贲军的对战,绝对不是无关紧要之事,主子去了校场亲自观看,更是万分要紧的大事,他随便一留神,便自然知晓,甚至连两军对决的结果都已明了,只是这些话当然不能在主子跟前讲出来,即便主子心里雪亮。
索性,便沉默不语。
出了吏部大门,一眼便看见在此等候了不知多久的子聿和墨离,颐修一愣,两人见到苍昊出来,同时屈膝行礼,“主人。”
苍昊轻轻抬手,待二人站起身,便道:“本王记得吏部衙门后面有一处环境清幽的园子,园子里有一座极美的人工湖,我们去欣赏一下风景如何?”
虽然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但谁又敢说不?
欣赏风景……颐修无语了一下,子聿和墨离的性子,风景欣赏他们还差不多。
园子叫静心园,离开吏部衙门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清幽宁静,要论风景优美,自然是比御花园要逊色不知几筹。
静心园里处处种植着垂杨柳,假山流水的形状也是奇特,除了潺潺悦耳的流水声在耳畔回荡,再没有一丝嘈杂的声响。
人工湖是极美的,放眼望去,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清澈的湖水泛着点点金光,显得五彩缤纷,流光潋滟。
湖中央有一座六角凉亭,亭子四周满湖的荷花早已盛开,朵朵粉白荷花镶嵌在片片碧绿的莲叶间,在湖上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如此幽静美好的园子,我居然生生错过了十一年。”环顾四周,颐修突然懊恼出声。
无人应声,子聿与墨离沉默地跟在苍昊身后,一路不急不缓地走上凉亭。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早已摆上了一副通体温润的羊脂玉棋盘,黑子在左,白子在右。
苍昊拂衣落座,揽白子在手,淡淡道:“聿,坐下来陪本王弈上一局。”
颐修讶异地看向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子聿,转回头道:“主子,木头并不擅弈棋……”
苍昊眉尖微挑,“聿?”
子聿指尖一颤,紧绷着身子在苍昊身前跪下,垂首不发一语。
颐修见状霎时噤声,墨离抿抿唇,于子聿左侧屈膝跪下。
苍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触手温润的棋子,也不看两人,凤眸微敛,淡淡道:“舒河捷报传来,二十几万大军已经攻占了南越都城。”
颐修与子聿二人并未见过舒家兄弟,对二人的了解,也仅仅是从月萧的嘴里听来,此时闻主子之言,不由微微一怔。
自然,怔愣只是一刹那的事,颐修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这么快?”话刚问出口,便随即反应过来,必是霁月山庄在其间起了作用。
“南越国力并不弱,可除了之前绵州在薛浅手下损了两万兵马,自舒河接手之后,攻下南越,却几乎没损一兵一卒。”
跪立的二人静默,颐修却是凝眉思索着主子话里的意思。
是表示对舒河的嘉奖,还是另有其意?
悄悄抬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颐修稍稍思忖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南越仲孙异手下三十万大军也不是草包,如果不是朝廷腐败皇帝昏庸,和霁月山庄最直接的釜底抽薪之计,即便舒河如何骁勇,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攻下南越,两军若真正交战,更不可能不损一兵一卒。”
苍昊淡淡一笑,“那么,你认为本王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颐修心下一惊,一时之间竟有些琢磨不透。
“聿教主人失望了。”子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方才校场之上,两军对战的一幕刻在脑子里还没有散去,苍昊与颐修短短几句对话,子聿已然明白了苍昊的意思。
主人花费十数年的时间发展霁月山庄,从经济入手,垄断了南越所有粮食生意,最主要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为了战场之上减少伤亡。
苍昊曾经说过,花费数多心血建立紫衣骑,发展霁月山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九国归一缩短时间,他不会为了要成就千古一帝的传奇而使天下陷入战乱,也无需用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来震慑天下。
苍昊对战争谈不上厌恶,却也绝对不会是钟爱。
“子聿性子倔强,不懂迂回,紫衣骑是主人手里不可战胜的传奇,聿看出了这一点,却依旧负隅顽抗,致使十万精兵全军覆没……”子聿嗓音低沉,垂眼望着地面,知道主人的不悦不是因为因为自己无能,心弦反倒绷得更紧了些。
“……若是在战场之上,所导致的后果将无法估计。明知不可能,仍是以十万无辜性命博一丝根本不存在的生机,子聿妄自尊大,该受重惩。”
苍昊眉梢微微一动,偏首看向二人,“都起来吧。”
顿了顿,苍昊又淡淡道:“你们需明白一个道理,本王身边的人,所需要交付出来的,是忠心,需要展示出来的,是本事,不必要的也绝对不允许的,是拿自己的性命做没有意义的豪赌……即便以后有朝一日被困绝境,所需要思虑的,是如何保全自己与属下的性命,而绝不是想着如何与敌人同归于尽来成全你的一番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