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弯下腰对着众人三百六十度转着圈行了个礼,一大票人顿时再度凌乱,额上刷刷降下几条黑线。
老妖婆嫉妒,大概是真的。因嫉妒而刁难……彼时慕容皇后在忙着揽权,忙着对付韩贵妃,大概没那么多时间关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
那时尚且年幼,可以理解。
因见不到父皇而故意胡闹折腾……姑且先相信了。
只是,三年修身养性……却修出了差点把凤阳宫拆了重建的局面?
对此,众人不予置评。
云阳却显然也不以为意,三步并作两步蹦哒着跳到苍昊面前,“九哥,我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突然间长大成熟了?”
如此不害臊的邀功自夸,众人真心觉得替她汗颜。
苍昊叹了口气:“长是长大了,至于离成熟,还有一段不算远的距离。”
云阳表情一垮。
众人低下头忍笑。
“时辰不早了。”苍昊抬眼,淡淡环视众人,“舒河留下,其他人都早些回去歇着。”
于是,颐修、十四、楚寒、子聿携着云惜,还有跟着两位公主来的一大票宫女纷纷行礼告退。
云阳朝楚寒道:“师父先回吧,明日一早我去太医院找你。”
楚寒含笑点头离去。
临走之前,十四瞥了一眼落霞公主,别扭地道:“你还不回去?”
“要你管。”扔下这句话,落霞忿忿瞅了一眼坐在主座上的苍昊,可惜对方连眼角都不愿施舍一下,不由咬着唇,冷哼了声,愤然甩袖离去。
从头至尾被当成个隐形人一般忽略,落霞公主心情显然是极度不好,尤其是苍昊温柔含笑的眼神始终只看着苍云阳,一星半点的都没落到她身上,真教人极端郁闷。
亏自己从年前开始,就一直心心念念这么久,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理她!上次直接命令那个羽林军统领把她从大殿上丢了出去,这一次更过分,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十四施施然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苍昊挑眉看向还没离开的云阳,尚未说话,云阳已经快一步道:“我要跟你一道走,等会儿你送我回去凤阳宫。”
于是苍昊没再说什么,只当默许了。
云阳皱着黛眉,轻轻哼了声:“那个澜国的奸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看就对九哥有企图。
想做九哥的皇后……做梦。
苍昊无奈地笑叹:“云阳,别口无遮拦,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不是奸细。”
云阳轻轻哼了一声,闭上嘴不说话了。
“主子。”舒河站在一旁,唤了一声。
苍昊道:“褪了衣服,让墨离给你上药。”
墨离闻言,什么也没说,静静走进内殿取了药箱出来,
“咦?”云阳一脸惊讶,“他身上竟当真有伤,不是骗我?”
舒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谁有功夫骗你个小丫头片子?”
说罢,竟是大大方方地除了披风,戏谑地看着十六公主,“公主殿下,您不用回避一下?”
“为什么要回避?”云阳不解地看着他,“你又不是女子,身体还怕被人看去了不成?”
舒河顿时啼笑皆非,“你是女子吧?”
云阳笑眯眯道:“本公主不介意。”
很好,既然人家小姑娘都不介意了,他一个大男人还介意什么?
于是,舒河再度大大方方地除了战袍,只剩下一件白色贴身里衣。
云阳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只因看到那件白衣里衣上居然是血迹斑斑,只看那已经干涸的血迹就知道他身上伤势不轻。
下意识地站头看了眼苍昊,她突然很想知道,舒河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毕竟,衣衫完好无损却有血迹,若是与人交手,不可能先除了衣衫再打,受了伤没处理就直接把衣服再穿回去吧?
苍昊却只是眼神淡然地看着舒河站在一旁自行除衣。
战袍整件脱下,身段修长挺拔的舒河,因无可避免地牵动了伤痕而满身冷汗,方才镇定自若的面容此时已是冷汗涔涔,惨白一片。
若是上药,白色里衣也必须褪下,但此时舒河已经无力再自己动手,不由转过头看着墨离,低声笑道:“冰块,麻烦你了。”
墨离没吭声,迳自走上前,动作熟练却小心缓慢地一点点帮他把已经染了斑斑血迹而有些轻微黏住的里衣褪了下来,整个过程中舒河忍着痛却忍不住身体隐隐颤抖的反应,墨离感觉到了却也没什么表示,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然后舒河整个精壮瘦削的上半身便裸露在他与云阳眼前。
云阳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整个背部布满条条道道青紫色瘀痕,从肩膀处到腰部,密密麻麻已经高高肿起的檩子,一道道排列得整整齐齐,几乎是一道伤痕紧紧贴着另外一道,中间没有一丝空隙,以至于整个背部找不到一丝完好的肌肤。
这些伤痕本身只是肿胀隆起,并没有破皮出血,但或许是因为衣服长时间摩擦的原因,才使得其中不少青紫的瘀痕破裂,沁出了血水来。
乍看之下,触目惊心。
云阳脸色有些发白,根本难以想象这个人刚才是如何忍过这满身伤痕带来的剧痛,若无其事地大声呵斥于他,还能从容与他人谈笑闲聊,即便意志力非凡,要做到面不改色,也绝不是易事。
墨离取出药用的湿巾,把他背部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擦拭干净,才取出化瘀止痛的药,示意他做到椅子上去。
舒河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子,看着自家主子淡然如玉的面容,几步走上前,屈膝跪下。
墨离嘴角抿紧,眉头蹙了蹙。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压抑,云阳不安地站在一旁,也不敢再肆意开口说话,甚至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早些随着其他人一道离开。
苍昊淡淡挑眉:“又怎么了?”
“有一件事,舒河忘了跟主子禀报。”垂着眼,舒河表情亦是紧绷得可以轻易看出他心里的紧张。
“什么事?”苍昊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舒河手下的两员大将,曾在攻破南越皇宫时……劝属下自立为帝。”
此言一出,墨离蓦然神色剧变,云阳也是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舒河,不解他为何要在这时说出这番话。
这种事,不是应该能瞒则瞒么?
苍昊勾唇轻笑:“无聊之事,也来本王面前禀报?”
无聊之事?
云阳很想说,这事一点儿也不无聊,舒河那两个手下大将敢有如此心思,可以马上下令杀了。
之前慕容皇后就是如此对待稍候野心的后宫妃嫔的。
舒河似乎有些不安,闻言又有些放了心,低声道:“属下只是,不想隐瞒主子。”
“行了。”苍昊淡淡一笑,“这种事以后别太放在心上,一切遵照你自己的心意就好,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对帝位有兴趣,本王不会阻拦就是了。”
“不会。”舒河忙抬起头,“舒河没有那些野心,此生也必定不会背叛主子,若日后再有人……”
“舒河。”苍昊无奈地轻唤一声打断了他,“无需对本王表忠心,以后这类事,也别拿来本王面前提,至于你手下那两个大将,能被你看中的,人品或者其他方面应该都是出类拔萃的,如若因这样的缘故被杀,不值得。”
“但是……”舒河还想说什么。
“若他们是出于对你的尊崇,提出此议也无可厚非,同意或者不同意皆在你自己本身,别随意迁怒到别人身上。”说完,轻轻敲了他的脑壳,“起来去上药,别再惹本王生气。”
舒河觉得万分不解,疑惑地道:“历来皇帝不是最忌讳下面的人有此类心思的吗?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是君主大开杀戒的借口,莫须有的罪名甚至信手拈来,呈到御案上的证据,向来连调查都不用调查,直接就来个满门抄斩……”
曾经的南越舒家和苍月的墨家,都是因此被满门灭绝。
“……主子为何这般不在意?是信任舒河还是?”
苍昊淡淡反问一句:“你觉得本王需要在意?”
舒河一愣,站在一旁的墨离也是微微陷入了思索,待醒悟了主子话里的意思,二人竟同时松了口气。
“主子自然无需在意。”舒河这般笑道,“若主子只把江山当做游戏,自然不会在意,若舒河背叛了主子,主人自然便更不会在意。主子的要的是九国归一,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只待真有那么一天,大概主子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舒河——只是此时无端生出猜疑,却不是主子会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笑道:“嗯,用主子的话说,着实太无聊了。”
苍昊睨他一眼,淡淡道:“这几天便先住在墨离这里吧,早晚可以让墨离帮你上药,其他时间自己安排,过几天随本王一起去纳伊,便让你见见末儿。”
“咦?”舒河一喜,“主子同意了?”
“同意了。”苍昊长身立起,牵起一旁云阳的手,“本王先回了,你们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