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离职守这种错误,最好还是别再犯第二次。”
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的嗓音带着平和而淡然的语调,蓦然在身侧响起,舒河皱了下剑眉,转过眼,看着眼前一身玄色长衫的温雅男子,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鸾梓阳,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你是谢长亭?”
“不错,我是谢长亭。”谢长亭淡淡道,温淡的嗓音如凛冽寒风中依旧静谧的湖水,波澜不惊。
“十一年前不自量力地挑衅主子的人,就是你?整整两年的时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以一盘棋局把终生自由与命运输给了主子,从此乖乖俯跪在主人脚下听令,不得丝毫违抗。”说到这里,舒河冷笑,“从第一次在主子手下惨败那日算起,整整十年零九个月奉命坐镇梧桐镇,如今琅州苏澈归顺主子手下,全权负责琅州与黔国一切事务,你便理所当然地退出了梧桐,跟着主子入了帝都,然后主子任命你做了丞相。”
随着他一字一句出口的话,一直站在谢长亭身后沉默不语的鸾梓阳,脸上渐渐怒气横生,只觉得对方说话时那种夹枪带棒的语气委实让人无法接受。自己的皇兄在东璃一直是人人敬仰臣服的存在,东璃皇室所有宗亲,包括文武臣子无不对他敬畏有加,虽没有正式即位,但俨然已经成为朝堂上名副其实当家做主的人,即便人不在朝堂,一句命令传递下来,没有任何人敢不从……
如今,就因为他与三皇兄的自作主张而被迁怒,当着众人面下跪也就罢了,毕竟那是皇兄铁了心要追随一生的主子。然而,这却并不代表,还要乖乖站在这里任由哪个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无名小卒冷嘲热讽吧?
那种语气,是在说谁?
鸾梓阳神情冰冷地直视着对方虽耀眼夺目却显然不友善的面容,几度欲开口,却最终生生忍下。
那个能叫皇兄毫不犹豫地下跪请安,继而卑微地请罪的苍月皇帝,此刻就在厅里,他不愿再因为一时冲动而给自己的皇兄惹来麻烦。
如今,很多事情已经是木已成舟,不是冲动便能解决的了。
谢长亭却静静听着,表情不见丝毫变化,即便对方说话的语气善意全无,甚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
直到舒河说完,谢长亭才淡淡道:“忽略你话中的鄙夷不计,所陈述出来的,确是事实。”
舒河的敌意自然不是没有理由,他冷冷道:“若想当皇帝,回到东璃去呼风唤雨没有人会阻拦,但一日待在主子身边,私下里的小动作最好不要有,主子可不是你能随意愚弄的。”
“不管你是惊才绝艳也好,谋略无双也罢,若要一争天下,可光明正大与主子一较高下,纵然输了,也证明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若是存着什么不良的心思待在主子身边,且不说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主子的眼皮,只怕到时输得一败涂地时,想要留下一具全尸都难。”
这番话,说得是不是太有气势了?
想要留下一具全尸都难,啧!估计姓谢的这辈子还没有人真正与他讲过这句话……齐朗双臂环胸,饶有兴味地待在一旁看戏。
谢长亭不是他的敌人,舒河也不是他的敌人,但严格算来,这两人暂时也绝不可能算是他的朋友,既然不是他的朋友,两人发生窝里斗,对目前无聊又郁闷的他来说,绝对是他最喜欢也是最值得他观赏的情节大戏。
双方各使神通,最好能由简单的动动嘴演变为全武行世纪大战,拆了这座别院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能打个两败俱伤,看他们的主子还会不会再继续威胁他?
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得这么彻底,偏偏形势比人强不说,最教人郁闷的是技不如人,无形中气势就被人甩了几条街。
齐朗以为这番话会让谢长亭动怒,毕竟那语气实在太不客气了,若是放在他齐朗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忍得下来的。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家都嚣张地欺到头上了,谢长亭即便不会大怒,变变脸色也应该会有的吧?
不只他这么认为,鸾梓阳也同样以为自己皇兄必然会勃然大怒,毕竟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说严重点,已经有侮辱的意思在里面了——
若皇兄当真要做皇帝呼风唤雨一争天下,此刻又哪里会在这里?若真的存着什么别样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以生生折了一身傲骨为代价?
曾经的皇兄,也是如眼前这红衣男子一般夺目耀眼,张狂不可一世……
想到一去不可追的往事,鸾梓阳心头划过阵阵怅然。
不禁想,这世上既有了皇兄这般人物,为何却还要出现一个如谪仙降世般清贵完美的苍月皇帝?
“曾经谢某只觉得舒河稍显幼稚。”谢长亭温雅淡然的嗓音响起,月夜下,他负手而立,淡然的眸光在舒河面上一扫而过,讥诮的弧度隐隐浮现在嘴角。
舒河挑眉:“如今呢,更加幼稚无双?”
“不。”谢长亭淡淡一笑,“是愚蠢无双。”
“你——”
对舒河脸上突变的表情视而不见,谢长亭眸光定格在主厅的方向,神情悠远,眸底闪过几许别样的光芒,淡淡道:“谢某如今身为主子钦点的丞相,万人之上,你纵是功勋卓着,此际得罪了谢某,就不怕谢某来日挟怨私报?”
挟怨私报?
齐朗一愣,随即感到无语,谢长亭你有必要这样吓唬小孩子么?
你会挟怨私报,说出来谁信?
舒河冷笑道:“我倒是不怕,你是丞相不假,我还是主子亲封的亲王呢,横竖你不敢杀了我吧?”
“杀了你却是不必。”谢长亭道,“只是刚刚谢某说过,擅离职守之类的错误还是别再犯第二次,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谢某于主子手下惨败不假,但对付你一个小小的舒河还是绰绰有余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知道你武功高。”舒河道,“否则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战主子,但你是否以为舒河就是个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