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坟安排在周家祖坟,算是周家仅有的一片好地。
这位曾经也算辉煌一世的世家公子,如今却落得这番下场,或许在这之前他的打算是将沈无言逼到这个下场,可惜命运却是这样安排的。
也许他算计的是除了沈无言之外的其他人,结果也都会变了样。
不过决定这件事成败有很多因素,得月楼与胡家占有一部分因素,茶叶的保存又占据一定因素,茶叶只能在江浙一带售卖也是一个原因。
总之沈无言将每一步都算到了,无论是茶叶的保存,还是利用莲儿打听周家的消息,又或者后来得月楼与胡家的表现。
沈无言侧卧在坟墓一旁将纸钱丢进盆里,淡淡道:“卖了桑田,虽说失去了李家的帮助,但对于胡家来说已经没有了一点好处……别怪胡于明。”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大抵在七月底沈无言已然将醒八客茶庄开到江浙每一个城市之中。
随着周严跳了城隍阁之后,沈无言这个曾经被周家打压的不得出头的小人物,瞬间成为名震江浙一带的商人楷模。
曾经都以周严为首的年轻一辈为首,如今沈无言声名鹊起,不仅才华横溢,且心智也极其可怕,这一次他几乎骗到了所有人。
月前李家不断要求与沈无言断了关系,至此之后也没了消息,倒是李兴昌又重新成为家主,而李兴隆则被外方到京城,想要重新回到苏州却也不太容易了。
而京城方面,沈无言收到的消息并不太好,原本在徐阶的帮助下,已然将胡宗宪保出狱了,结果又被其他言官弹劾,又重新回到狱中。
胡宗宪固然是个人才,他在东南的建树绝非常人可比,且他的志向也从来都不是在捞银子夺权利上,而是真正的想要建功立业。
虽说很多方面,沈无言都不太喜欢,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也的确有些可怕,但沈无言还是想要救他,毕竟倒了胡宗宪,后面牵扯的就是更多的人。
于是在八月初,沈无言便偕同李婉儿前往京城。
此次去京城与之前又大不一样,虽说新婚佳期已然逝去,但这些天来也实在太忙,终究还是疏于家里,对于李婉儿的照顾也比较少。
于是一行前往京城的时间不免有些耽搁,先是去了一趟绍兴将周家的那位脾气古板的老爷子安排妥当,又回到苏州简单安排了一部分事物。
毕竟如今醒八客专营茶叶生意,之前抵押出去的酒楼与绸缎庄虽说收了回来,但终究还是沦为了末业,进而加强了茶楼生意。
如今醒八客茶楼几乎遍布江浙各地,甚至两广福建等地也都有涉及。
大抵还是因为周家的市场空缺,以及醒八客逐渐起的势,还有便是醒八客这种能保存长久的包装方式,总之比之以前的茶品,又要高明不少。
生意逐渐做大,所以要交待的事情就要多出许多。
只是夫妻二人刚走到大儒巷,便听到惨烈的叫嚷声,明显是来自一名妇女的声音。
沈无言打眼一看,便看到茶楼门前围着一群人,人群之内便是一脸无辜模样的邱掌柜,而在他身下则是痛哭流涕的王氏。
月前因为邱掌柜念着沈无言的恩情,在醒八客被周家排挤之际,站在了沈无言这边,致使违背了王氏的意愿,最终王氏离他而去。
随说嘴上说是休妻,但沈无言却很清楚,以邱掌柜的胆子,还做不出休妻之事,当时本打算让他们重归于好,但由于事情太多,便渐渐推迟。
哪成想,刚回苏州,便见到这档子事。
王氏早就哭成了泪人,她抱着邱掌柜的大腿,痛哭道:“当时都是那些个下人鼓动的,与我无关……老爷,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也看到了……”
“你对我……”邱掌柜稍一迟疑,苦笑道:“打骂都是常有的事……银子也都是你管着……每个月发给我二两银子……。”
这边说着,王氏哭的声音更大,她大声道:“那不还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你省些银子……以后老了怎么办?”
邱掌柜怔了怔,摇头道:“年初你拿着一千两银子非要去香坊买玉露……月儿都说了她那有现成的,你非不要……一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这般一说,王氏忽然不哭了,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光,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便要向着自己小腹刺去。
便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动作也就迟疑了片刻,下一刻匕首已然被邱掌柜夺走。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快跟我回家。”说着话,邱掌柜忙将王氏抱起,挤出人群上了马车而去。
离开之际,王氏只是觉得头有些昏沉,隐约之间似乎看到沈无言的身影,于是投过一丝感激,口中喃喃自语道:“谢谢。”
沈无言却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看到王氏的动作不对,便忙用了些使人麻痹的毒药,好在出手及时,并未酿成大祸。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周围这些围观的人却也非他人,而是之前苏州的那些茶楼掌柜,后来都花银子脱离了醒八客,还有一部分甚至与周家联合了起来。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掌柜先发现沈无言,于是忙上前若之前王氏那般模样,跪在沈无言身前,将早就写好的字据递给沈无言,请求入了醒八客名下。
其实如今朝廷已然去除了之前的那条禁令,如今无论在哪开茶庄,开多大的都可以。
只是醒八客茶庄的兴起,大小茶庄几乎已经没有生存余地,若是不依附醒八客,基本不会在有出路。
看着这些昨日还气势汹汹,要与自己脱离,发誓永远不会在与自己有瓜葛的商人们,如今却是这般低三下四,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喜悦。
不过他也很清楚,商人逐利,这些人无非是为了利益才会来求自己,未来自己落得周严那副下场,这些掌柜定然会回头再踩自己一脚。
当然,现在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他欣然接过所有字据,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他们。
应付完这些,时间已然不早,回到茶楼给月儿交待清楚那些情况之后,便忙去了一趟王少卿那里。
自从京城一别,二人便再也未曾见过面。后来王少卿去徐文长那边,待沈无言去之后,他又回到苏州,总之都不是很巧。
老槐树下依旧三杯两盏清茶,一盘棋局下到天色不早,二人一边闲谈,一边下棋。
“文长去了京城,说是打算给李春芳做事……”王少卿不由皱了皱眉,叹息道:“李春芳虽说有才能,但其人性格柔弱,行事也优柔寡断……文长定然不喜。”
“喜不喜,其实都不太重要,他的才华总会有用武之地,只是怕他太介怀胡宗宪那边的情况……”沈无言无奈道:“原本胡宗宪都被保出来,却又被弹劾。”
王少卿轻叹道:“胡汝贞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有这等遭遇也是应该的……不过无言担心的也不为过,之前在文长府上居住一段时间,他便似惊弓之鸟一般。”
“却也不是怕死,只是怕自己一身才学,却要因为严党而玷污清明……大抵也是有些不甘心,才会有这般情绪。”
沈无言又道:“这一次去京城,还是尽力去救胡宗宪……文长那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朝廷之中都知道他有才华,不会因为他曾经在胡宗宪手下做幕僚,就会觉得他是严党。”
“高拱月前被推举入阁……文长可以去试试,倒是徐阁老那边,走动走动也未曾不可。而陛下那边,还是少说话为妙。”
毕竟是当世大儒,见识才学都十分高明,听着王少卿的只言片语,沈无言便明了许多。
本还打算借着陛下那边的关系,来为胡宗宪求情的,但若是严家一旦彻底完蛋,那么胡宗宪必然会出事,自己若是为之求情,难免被他人牵连。
“严世蕃原是被发配,但却逃回了老家,且他回到江西老家便修起了新居,生活极其奢靡……却也没人敢上书弹劾?”
王少卿不免有些愤慨:“还听说三法司会审,严世蕃只是贪墨了八百两银子……如此可笑的罪状,是如何审出来的。”
“少卿又何必介怀这些,他们如何争,如何斗……都与你我无关,若是一方胜了,胜者必然会回头来收拾残局,我们却是残局之中的剩余。”
王少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沈无言的意思,转既笑道:“李婶听说你回苏州,早就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可不要错过了。”
生意上的事终于解决,本打算轻松一阵,却不料京城又出了这些事,沈无言长长叹息一声,微笑道:“文长也喜欢李婶的饭菜……可惜不知何时有机会再来,说起来你我三人已然有近一年未曾聚在一起了。”
“准备何时进京?”王少卿谈道。
沈无言沉吟一阵,摇头道:“本打算今天就走,但出了些事,所以明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