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于往事当中的楚天南久久难以自拔，手一次次的抚摸着这块久违的玉佩，转身走到一处暗阁，轻轻扭动暗阁前的烛台，暗阁的门便开了。
他顿了一下，走进去，点燃烛灯照着，一直往里走，一直走到尽头，打开一个小匣子，取出里面用红布包裹的东西，然后拿在手里，才又走出来。
两块玉佩摆放在一起，他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玉佩虽然做的几近逼真，可是却仍有一处破绽。
这玉佩上雕刻的名字是个“蒙”字，可他明明记得蒙挚那块因为是取自最边角儿处，是有一处瑕疵的，难道说这瑕疵会凭空不见？
楚天南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极尽讽刺。
要说之前他还有所怀疑，那现在就确定无疑了。
很显然是有人故意的仿制了这玉佩，就是想嫁祸给蒙挚。
这个节骨眼上，还有谁会想让自己怀疑袁侯的人呢？
那个答案只有一个。
寒眸缓缓眯成一道缝，折射出骇人的杀气。
楚天南倚靠在龙椅上，手不自觉的摩挲着龙椅的扶手，那是两只龙头的纯金雕刻，代表的是贵族的王气。
看来觊觎他这位置的人不少？
而他现在好奇的是单单是林相一人这么想，还是程家，或者说皇后也是这么想的？
一声令下，潘庆海便一路小跑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潘庆海一边小心擦着额头上因为跑得太快而沁出的汗水，一边小心问道。
楚天南抬眸扫了他一眼，对于他回应太慢还是有些不满的，只是想到自己昨日一怒之下把伺候他数年的李瘦给斩杀了，若是再压制不住怒火，那以后这乾清宫的人不得被他都杀光了，长吸一口气压制下蠢蠢欲动的杀人的心思，他才出声。
“摆驾翊坤宫。”
“得令。”潘庆海不是没察觉楚天南刚才动了要杀自己的念头，心中也是慌得一逼，好在楚天南最终还是忍了下去，看来昨个儿李瘦的事情还是让他有所警醒的。
只是这个时间点了，怎么突然要去见皇后？
可心中尽管存着疑问，他也不敢怠慢，赶紧招手让人准备龙辇，然后他又吩咐人快跑去翊坤宫通知皇后，可却被楚天南给阻拦了。
“不必了。”楚天南随口道，心里却想着要出其不意才能看出些什么来。
自己这一年多对皇后的宠爱冠绝后宫，皇后对他的情意他也看在眼里，只是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毕竟和宫里会唱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何况皇后的出身让他始终无法全然相信她会一心一意。
不过这几年通过自己的观察，程老将军年事已高，对于程林一党的事情似乎早就已经不怎么上心了，大部分事情都是林相在把持着，程老将军也都是点头应个卯罢了。
可是当年程家和林家争夺皇后之位的时候他可还记得，虽然林家最终妥协，可是他却记得林相始终是不甘心的。
而程家当年若是真的无心思觊觎皇位，如何又非得跟林相争呢？
楚天南的心里布满了疑惑，一直到轿撵停下，潘庆海传来的一句话，“陛下，到了，是否先让小的去通知娘娘，好让娘娘出来迎接？”
楚天南其实很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还是身体上的，他甚至累得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挥手示意。
潘庆海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话，小心退在一旁，等着楚天南下轿撵的时候赶紧搀扶了一把，又小心翼翼地退在后面跟随着一起进去。
程媛媛甚是忧心，自己跟林相说要在宫外找个大夫的事情已经多日了，却一直都没有回话，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林倾城的事情。
大起大落。
一会儿是说林倾城被绑架还怀了孽种回来，一会儿又说这一切都是林倾城为国为民，总之众说纷纭，她一时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林相确实很忙，忙到自己这几日让人去请都不见的能来。
而今天早上她的葵水又来了，这说明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她的心情能好起来才怪呢。
父亲让人带来的消息说陛下这几日似乎在朝堂上很是看重刘大人，兴许之前林相所提陛下有意让刘大人那个貌丑无盐的女儿入宫的事情未必是空穴来风。
可程媛媛实在是想不通，陛下尽管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可是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个如此丑陋的女子。
而她这一年多独占陛下恩宠，早就已经习惯了。
怎么舍得跟其他的女人分享男人？
还是说因为自己一直怀不上孩子，所以陛下心灰意冷，又听信了那些传言说是貌丑的女子更好生养？
程媛媛的心里被一团火给烧着，胸口闷闷的，一会儿泫然欲泣一会儿又想发火，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见到自己的男人。
可是她不敢冒然去打扰。
陛下登基之后就一直兢兢业业，自己若是去打扰，岂不让人非议，说自己是那引诱君王的祸国妖精。
可是自己的肚子为什么就不争气呢？
陛下那么盼着跟自己有个孩子，可自己就是不争气。
想着，程媛媛贝齿轻咬嘴唇，发狠捏起拳头冲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就是一拳头。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刚刚步入寝殿的楚天南的眼中。
程媛媛几乎也同一时间从镜子中看到了刚刚走进来的楚天南。
二人的目光在镜子中汇聚。
程媛媛心里一慌，只着寝衣，匆匆转身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跟前的楚天南。
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表情，直接都映入楚天南的眼中。
“陛，陛下，您怎么来了？”一边擦着泪水一边行礼，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颤音。
“皇后怎么还哭上了，可是宫中的婢子照顾的不尽心？”楚天南含笑问道，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威胁，还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伺候皇后的人。
顿时间，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跪了一地。
“奴婢该死——”
“老奴该死——”
各种求饶声不绝于耳。
程媛媛娇羞的扑在楚天南怀中，脸深埋在他怀里，撒娇一般道。
“跟他们可没关系，臣妾只是痛心自己。”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跪在地上的奴婢们，“你们先退下。”
“谢谢皇后娘娘。”又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皇后等人彻底退出去了，才拉着楚天南一起往软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总觉得不真实，自己想念的人，转眼便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陛下对自己那样的在意，她心里的燥火瞬间就像是被扑灭了。
她不知道的是，楚天南一直在悄悄观察她的反应，仔细的品味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相信皇后对自己是真心地，却又不得不娶怀疑皇后所谓的真心是自然流露还是故意使然。
就如同他当初对袁昊天的兄弟情，若非无奈，谁会如此。
程媛媛尽管对楚天南早就已经情根深种，可是却也是世家大族成长起来的大家小姐，对于彼此之间的尔虞我诈互相试探怎么又会不知道呢？
她知道楚天南这个时候来，绝不只是思念自己来探望这么简单。
虽然她宁肯相信他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一个情字。
可是也知道要把这一切都留住该付出什么代价。
这些年父亲不止一次要她为了家族妥协，可她却两难。
她只是一个女子，就算上半辈子承受了家族的恩宠，可是她已经嫁了人，家族还能庇护她几何？
就算父亲希望的那一天能到来，可是到时候她又能如何自处？
她不傻的——
可她知道父亲跟林相一样早就中了一种叫做权势的毒，逃不掉也出不来。
所以她这些年一直在阳奉阴违，表面上让父亲避开跟林相在正面一争高下，好让楚天南相信自己和自己背后的程家对他是没有威胁的，好让楚天南相信自己。
可是暗地里她又一直在试图安插人或者是收买人，替自己留心程家的一举一动，又怂恿父亲去看着林家。
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情字而已。
可她做了这么多，却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对他而言算什么？
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知道。
楚天南留意到皇后似乎有心事，心中便有些狐疑，怔愣了一瞬之后还是选择开口。
“皇后，最近盛京都在流传你那表妹的事情，皇后可有听说过？”
程媛媛仓促回神，心中一动，她清楚楚天南这是按奈不住了想询问自己了。
她笑了笑，拉着楚天南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紧紧地攥紧，道，“臣妾自然听说过，昨个儿父亲来看我，还提到这件事，说我那表妹也是可怜——”
说着，不禁暗自低叹摇头。
楚天南眼底的探究渐渐地变成了冷厉，柔和的面部也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皇后这话看似没有问题，可是却又像是在故意隐瞒。
他不喜欢这样。
他喜欢的是那个主动把所有的心事都袒露给自己的。
皇后岂会察觉不出手心里的手已经渐渐僵硬，甚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问题。
说起来也是惊奇。
楚天南看似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其实还是有迹可循，比如他眼底的颜色，高兴的时候眼睛是会发光的，生气的时候眼睛的颜色似乎会格外的浓重阴暗，再比如他的体温，高兴的时候格外的温暖，生气的时候格外的冰冷。
她之所以把他的手握在手里，便是想透过这些有迹可循。
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臣妾却有些好奇，表妹一向最是喜欢排场，出入总是跟着一堆的人，怎么就会那么容易被贼人掳了去，而且表妹一向都心高气傲，若是真的被贼人给怎么着了，那怎么能活下来——”
这些话更像是自己琢磨。
可是却又琢磨不透。
楚天南黝黑的眸子渐渐沉淀下去，眼底的漩涡在汇聚，是啊，林倾城这件事疑点颇多。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林相又如何会允许这件事大肆宣扬。
不惜赔上自己女儿的名誉。
林相究竟想做什么呢？
想用这件事达到什么目的呢？
楚天南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想通了，却又怎么都想不明白。
总是离最终的结果一步之遥。
触手可及，却又稍纵即逝。
程媛媛眼角扫视着楚天南的面庞，对于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多少揣测一二。
其实她自己也很想不通。
最近弈国朝局实在是太波谲云诡了。
自从袁昊天去了宁城之后，袁家的势力似乎就突然从盛京消失了，林家和程家独大，也难怪陛下起了心思。
林家却在这个时候出了林倾城的事情，看似似乎是林家出了丑闻，可是一转眼就又成了林倾城为国为民的事情。
怎么就这么突然？
可是父亲那边一直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林相又始终对她避而不见？
想到这些，程媛媛突然一阵心惊，难道说林相和父亲背着自己有什么密谋不成？
不，不可能，父亲这些年已经在自己的劝说下韬光养晦，不会去掺和林相的事情。
何况林相其实对父亲也有诸多防备。
当初林相之所以选择跟父亲结盟也是因为手中有权利，但是却没有兵，而父亲恰恰相反，在朝中并无根基，只有手中的军权，可是这些年林相可没有闲着，不断地在兵部安插人手，还跟父亲的得力手下暗暗地勾结。
只是他以为他做这些无人知道。
可是这世上又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呢？
何况他做的一切都在她和父亲的预料之中。
若非怕太过惹眼，只怕林相早就一脚踢开程家独大了。
如此看来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林相自己所为。
不见自己，还不遗余力的要对袁侯示好，当然这示好是假，是想拖死袁昊天是真的。
最近因为大肆购置药材和支援宁城，林相府可是召集了不少的人，难道说这些人并不是单纯的普通人？
若是林相假借这次的事情把旗下的兵力偷偷调入京中，那只怕是暗藏狼子野心。
而且林相一直都在打着寻找名医的旗号暗自寻找当初袁昊天留在盛京的那一小股铁甲军，难道是想着拔除眼中钉。
如今父亲在盛京的人马并不多，陛下手中的羽林卫也只有区区一万多，若是林相真的起了谋反之心，那还真的是极有可能会颠覆朝纲的。
越往下想，程媛媛心里越是不安分。
这不安分很快就在身体上展现。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察觉皇后轻微颤抖之后，楚天南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