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歇,阴云散。
月如钩,晴空如洗。
这一阵雷雨来的急,去的也快,眨眼间已是一片晴朗星空,月色照荒野。
玄杀,无命衣衫湿透,夜风一吹,寒气入骨,不约而同同时打了一个寒战。
“走,进城!”玄杀招呼一声,抬步直奔夜色深处的城墙轮廓,无命犹豫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衣衫尽湿,又无干材生火,这样一身淋湿站在野外扛一晚,就算是一身铁骨也未必能够撑得住。
二人快步如飞,身上热血流转,方才缓解了几分刺骨寒意。
他们走的路,是通往城池的路,也是一群婴灵追随那一盏灯火的路。朦胧月色下,前面展开一条雪白的路,直直的延伸而去。
等无命看清那条雪白的路,背后一阵寒气,双腿居然有一些失控,脚步竟然颤抖。那根本不是一条人走的路,而是一条森森白骨堆积而成的路。而且都是一具具完整瘫倒的童骨。
刚刚围困着他们的那一片黑压压的孩童身影,原来都是遗弃荒野,风化腐蚀后的一具具孩童白骨。
能够利用一盏阴灯,能够指引调动这一片荒野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遗留下来的夭折孩童。将它们聚集一起,围成一座婴灵大阵,幕后作法之人果然一副好手段。
作法的又是什么人?那个帮他脱离围困的斗篷人又是什么人?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了那条森森白骨路的尽头。
“师弟,你看!”就在无命冥思苦想,茫无头绪之时,玄杀打破了他的思绪。
无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呆如木鸡。
白骨尽头居然立着一颗焦黑的枯树,伸出一支焦黑的枝干,挂了一只烧残的灯笼。残存的灯笼骨架依然挂在上面,在夜风中摇曳。
这不是他们刚刚栖身其下的那株枯树么?
还有那个延伸的枯枝,还有那盏摇曳的灯火?
显然这颗树,这颗枯枝,这盏灯火,都已经被雷劈过。一击之下,已被烧成了黑乎乎的黑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才明明是一个黑斗篷提着灯笼吸引了万千婴灵,被一道闪电劈中,怎么闪电劈中会是一颗树?
树怎么会行走,怎么会咳嗽,那分明是一个人,一个躲在漆黑斗篷里的一个人。
这一定是另外一颗树,一颗一摸一样的树,那个斗篷人将灯笼挂在这颗树上。
无命下意识的猛然转身,朝着他们刚才栖身的那颗枯树看过去,想到证实自己的推断。
月色照荒野,茫茫无际,一片荒芜连接,除了一地荒草,根本没有一根高木,就连一丛灌木都没有,更别是树,
“我已搜索一遍,我们栖身的那颗树已经走了,披着斗篷走了。”玄杀喃喃而语,目光里透出一层深深的忧虑。
“那颗树披着斗篷走了?”无命也一脸愕然。
“那不是树,是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帮我们摆脱婴灵围困的那个人。”玄杀目光望着无边无际的荒野,惊讶之中多了一丝感激。
无命没有答话,默默低头而行,玄杀也默默跟了上来。
不管是那个斗篷人转移了那颗树的位置,还是转移了他们两个饶位置,反正他们已经脱离了困境,可以去干他们要干的事。
二人踩着夜色迤逦而行,接近临安一刻,也接近了黎明。
晨曦中,厚重的城门缓缓而开,一丝新鲜之气扑面而来。
晨风扑面,夹带了新鲜之气,也夹带了几片飞舞血红花瓣。花瓣随风翩翩飞舞,盘旋二人眼前。二人不约而同各自伸出一只手掌,每一个掌心,落了一片鲜红的花瓣。花瓣浸润肌肤,瞬间化为一粒鲜红的血珠。
“是血婴花。”玄杀目光凝重,失声惊呼。
“血婴花?”无命一脸疑惑。
“血婴花可驱避蚊虫,苏府已有了它,血毒已不会继续蔓延。”玄杀顿了一下,继续解释,“花草会招惹蚊虫,也可驱避蚊虫。苏门大姐果然聪慧过人,这么快便找到了驱蚊虫破血毒之法。
只是如此邪魅之花,她是如何弄到的?”
“这苏门大姐酷爱花草,一定精于种植,此花也许是就是她培育。一个豪门姐,整日闭门不出,以花草为业,其中定有蹊跷。”无命语气严肃,已将这位古怪的大姐列入了重点嫌疑。
“我等虽是法师,亦为捕快,凡事必要证据,不可妄加猜测。”
“既已入城,上门一查便知。”
……
二人一路话,不觉已临苏府。
“云州法师玄杀,求见苏府主人。”玄杀摆出一副大师派头,自报家门。无命盖了一顶破斗笠,压住了面目,躲在玄杀身后,在玄杀强大的气场笼罩之下,俨然一个随身跟班。
“你是?”匆匆而来的苏成,被玄杀的气势震慑,疑惑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在下玄杀,云州阴阳术士,听贵府悬赏祛病,特地千里南下,专程前来替贵府驱妖化邪。”玄杀朗朗有声,目光已从敞开的大门扫视苏家院落格局。
“嘿嘿,那些都是江湖传闻,不过是几只毒蚊毒虫,现在已经有了驱赶之法,不必再劳烦大师。本府最近诸事繁忙,上上下下一片混乱,恕不能接待大师。”苏成以为他又是一个闻讯前来骗钱的江湖客,勉强应付几句,下了逐客令。
“已有驱蚊之法?莫非就是那株血婴花?唔……好新鲜的血肉味道,果然透着一股邪气。”玄杀嗅了一下,目光穿越重重庭院,落在正院中央的那一束血红的花。
“此花名苏瑾,是本府长门大姐亲自为它取的名,是我们苏家的守护之花。这位大师可不要信口胡,家丁,送客!”苏成脸色一寒,立刻下令家丁驱赶这位添乱的江湖术士。
“且慢,我只要看看那些还没有死的病人,如无法救治,立刻就走。”玄杀伸手制止了两名上前的家丁,目光冷冷地落在苏成脸上。
“大师随我来!”苏成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带这位不速之客去看看那几十条奄奄一息的苏家性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作为苏家主事便不应该放弃。
玄杀仰首挺胸,大步而入,跟着苏成直奔那个隔离院。苏家幸存者见又有了希望,立刻跟了一片,毕竟隔离别院的染病者都是他们至亲之人,一旦有了希望,他们自然希望他们能够起死回生。
就在所有饶注意力被玄杀吸引一刻,躲在他身后的无命几个箭步,窜入了那株血婴花开放的院子,悄悄溜入苏倾城的闺房。
玄杀一路匆匆,跨入了隔离院,一股浓重的腐败恶臭扑鼻,连这位当年经历过尸气冲的血毒阵的大师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居然将他的思绪带到了几年前的那一场血腥屠杀。这味道不就是那一夜苏大将军布下血毒阵,毒杀无数士兵和村民之后,遍地血毒尸体散发的味道么?
“大师,请!”苏成停在了院门外,请玄杀进入诊断。
玄杀稳住呼吸,大步跨入了院落,却并不进屋去看病人,而是一边嗅着鼻子,一边在空阔的院子里转悠一圈。
呛啷!
一声清脆的龙吟虎啸,一道寒芒自玄杀背后升起,化作一道光弧插入了他脚下的泥土,曾经种植花草的松软泥土。
哇——哇——哇——
一阵声嘶力竭,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苏府寂静的院落。
玄杀的剑已高高举起,剑尖上居然插着一个娃娃,一个粗糙的泥娃娃。
那凄厉的哭声,居然是来自那个插在剑尖的泥娃娃。
一个没有生命的泥娃娃怎么也会哭?而且哭的如此凄厉,如此逼真?
它不但会哭,而且还在流血,被剑尖插入的伤口,居然不停的流血,暗红色的污血。
啊噢——
就在这边一片惊怖一刻,一个病患窜出了房间。胸口插了一根木棍,血不停的顺着木棍流淌。他捂着胸口艰难的挪动了几步,跌倒在院子里,一双目光死死的瞪着架在空中的泥娃娃,一只手朝着泥娃娃抓了一下,整个人已僵硬凝固。
那个泥娃娃的哭声也嘎然而止,瞬间没有了声息。
玄杀眉头紧锁,掏出一块金黄的黄布,缠绕了空出的左手,伸手上去轻轻的将剑尖穿聊泥娃娃拿下来。捧着泥娃娃朝那具刚刚自杀的尸体走过去,对着尸体端详了片刻,那泥娃娃的面相竟然与死者有九分相似。
玄杀将那只泥娃娃轻轻放在死者伸出的手,那只僵死的手居然紧紧抓住了泥娃娃。那一双瞪着的眼睛缓缓闭合,死者嘴角居然挂了一丝微笑,一丝诡异的微笑。
玄杀手中黄布轻轻擦拭一下剑锋,寒光一闪,斩魂剑已入了鞘。
在场的苏家人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全场鸦雀无声。
(本章完)